我站在化为盐堆的丁字库前,北风卷起的盐粒打在铁甲上铮铮作响。参议的亲卫正在盐堆里翻找残铁,铁锹刮擦盐晶的声音像极了父亲当年磨刀的响动。
"禀同知!"军械司主簿捧着账簿踉跄奔来,"按《兵备录》记载,丁字库应存铁甲三千具、腰刀六百柄。"他抖开账册的手指发青,"可现下清点的盐渣重量,与铁器总重分毫不差。"
我抓把盐渣对着日头细看,结晶面上泛着诡异的铁青色:"传令各库,即刻开验铁器。"盐粒从指缝漏进验铁匣,匣底的磁石突然吸起片盐晶——这是用淮北卤水淬火才会形成的磁盐。
戌时三刻,二十七座军械库同验。参议的剑尖挑着磁盐片:"林同知作何解释?"
"请大人移步甲字库。"我推开三重铁门,三十口铁箱在火把下泛着盐霜,"这些铁甲经淮北卤水淬炼,遇硝则化为盐。"手指敲击箱体,盐屑簌簌掉落,"但若用辽东卤水淬火..."突然挥刀劈开铁箱,内层未受腐蚀的精铁寒光凛冽。
参议的护甲擦过我肩膀:"你要反咬总督府?"
"下官只知军械司的淬火规程。"我展开盖满盐工指印的供货单,"这三千斤淮北卤水,是郑校尉死前三天亲自签收的。"单据上的虎头徽印被盐渍腐蚀,恰好露出底层军务署的狼头暗纹。
次日黎明,我率队围了淬火坊。工匠头子举着铁锤嘶吼:"军爷明鉴!咱家按规程用的都是辽东卤..."突然有盐工撞翻卤水缸,液体泼在铁砧上腾起青烟。我拔出佩刀插入烟雾,刀刃瞬间爬满盐晶。
"拿下!"参议的剑鞘压住工匠脖颈,"这淮北卤水怎会混入淬火池?"
"大人不妨问问看守。"我踢翻值夜记录簿,戌时三刻的签名赫然是孙都统旧部。盐工突然暴起夺刀,刀刃却在触及参议前化为盐粉——正是丁字库盐渣的同种磁盐。
军法堂的刑架上,淬火坊主事吐出半颗碎牙:"是...是总督府长史让换的卤水..."他的嘴唇漏风,"说能让铁器轻三成..."我捏碎掌心的磁盐片,碎末飘进他衣领,立刻引发癫狂的抓挠。
参议的密令传来时,我正在绘制新的淬火规程。传令兵靴底的盐粒在青砖上划出北斗纹:"大人有令,即日起北境军械淬火改用海盐卤。"
"且慢。"我拦住要接令的主簿,"海盐卤淬火需配辽东精煤,眼下库存..."突然有骡车冲进军械司,掀开的油布下是三十车黝黑煤块,每块都印着总督府的虎头徽。
当夜我蹲在煤堆旁,盐刀剖开煤块露出内芯。暗红的矿渣裹着磁盐结晶,遇火即爆的特性与淮北卤水如出一辙。更夫敲响二更梆时,我摸黑将十车煤块换成了普通柴炭。
五更天验货,参议的佩剑劈开煤块:"林同知这是何意?"
"为保淬火安全,特选精煤备用。"我引燃替换的柴炭,火光纯净无爆响,"至于这些..."铁钳夹起虎头煤块投入火炉,轰然炸开的火星在军械司梁柱上烙出北斗七星。
总督府问罪文书送达时,我正带着匠人改良淬火池。传令官的马鞭抽裂规程图:"总督大人有令,即刻停用海盐卤!"
"北境军械规程归军务署管辖。"我抖开参议手谕,"大人若不服,可去北斗第七库查验。"突然有快马冲入营地,马背上的盐工扔下个血淋淋的麻袋——里面正是淬火坊失踪的账簿,盐渍补全了总督府的提货印章。
军务会上,我当众焚毁三十车虎头煤。参议的剑柄叩击案几:"即日起,北境二十七库淬火用柴由林同知专管。"他甩来的令牌刻着北斗天枢纹,重量却与当年典当的铜刀相同。
开炉那日,我亲自监督头炉淬火。盐工将柴炭填入炉膛时,突然有火星溅到我袖口。抓把灭火的盐砂撒去,砂粒却在铁水中结成北斗七星状——这是掺了磁盐的淬火砂。
"停火!"我踹翻淬火池,滚烫的铁水泼在青砖上结成盐晶链。参议的卫队冲进来时,我正用盐刀剖开淬火砂袋,内层麻布赫然印着总督府的暗记。
"好个连环计。"参议的剑尖挑破麻布,"先用虎头煤诱我改用海盐卤,再在淬火砂掺磁盐..."他突然斩断北斗第七库的锁链,"即日起,北境军械由你全权管辖!"
我跪接虎符时,听见盐粒在符身缝隙流动的细响。二十七座军械库的钥匙串在腰间,重量压得旧伤隐隐作痛。炉火映在淬火池的盐晶上,折射出父亲当年在盐场验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