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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着春泥走进屯田营时，耕牛正把最后几垄冻土翻开。老农蹲在田埂上啃冷馍，见我靴子沾满泥浆，咧嘴露出半颗黄牙："军爷，这盐碱地种麦子得掺三成河沙。"
"按《垦荒令》，这八百亩划归甲字屯。"我把军令拍在界石上，惊飞几只啄食的麻雀，"秋收交五成军粮，余下三成抵赋税。"老农的馍渣卡在喉咙里，咳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剩下两成喂牲口都不够！"
三日后，三十车河沙堵死了屯田营入口。我坐在粮车顶啃腌萝卜，看囚犯们用木斗量沙："三成河沙七成土，按《屯田要则》配比。"沙粒漏过指缝时，两个米商在田埂上跺脚："林大人把河沙都征用了，我们修粮仓..."
"军械司可借调囚犯。"我甩出用工契约，"每日管两顿麦饭，工钱按市价七成折算。"米商掰着指头算账，浑然不知契约夹页里藏着"征用民夫"的官府批文。
谷雨那天，八百亩麦苗刚抽穗，参议的军令突然传到："北境大营移防，屯田划归乙字营。"我站在麦田中央，看着界碑被乙字营的士兵推倒，突然抓起把泥土摔在移防文书上："这土里掺着军械司的焦煤渣，最适合作物生根。"
当夜，我带着二十车焦煤渣冲进乙字营驻地。黑灰撒在屯田边界，焦煤遇水膨胀结成硬块，犁头撞上去迸出火星。乙字营都统举着断犁怒吼："姓林的你使阴招！"
"按《屯田改良则例》，焦煤渣属官营肥料。"我抖开工部批文，"乙字营若想用，每车需缴三成麦粮抵资。"都统的佩刀砍在煤渣块上，刀刃豁口映着麦苗的嫩绿。
夏收前夜，我蹲在麦垛旁磨镰刀。老农捧着碗麦饭蹲过来："今年虫害重，亩产怕要减两成..."我抓把麦穗搓出青粒，"明日调三百囚犯灭虫，工钱从秋赋里扣。"
"使不得！"老农的陶碗摔在田埂上，"囚犯踩坏的麦子比虫啃的还多！"我拾起碎碗片划开麦秆："看这虫洞走向，像是有人故意撒的虫卵。"月光下，碗片反光里映出乙字营士兵往麦田撒布袋的身影。
开镰那日，二十辆粮车堵在屯田营外。我踩着麦茬检查粮袋："乙字营的麦子湿气重，按规得晾晒三日。"乙字营都统的鞭子抽在粮车上："误了冬训粮饷你担待得起？"
"担得起。"我掀开甲字屯粮垛，焦煤灰裹着的麦粒干燥，"军械司愿以市价七成转售存粮。"都统的算盘珠子还没拨响，身后粮车突然倾覆——藏在麦堆底的虫蛀霉粮洒了满地。
大雪封路前，我坐在军械司粮仓打算盘。老周捧着新制的《粮引》进来："按大人吩咐，北境粮市分'军''民'两等。"我蘸着朱砂在"民"字粮引上画圈："告诉米商，持民引购粮加征三成损耗。"
腊月二十三祭灶夜，北境十七家米行掌柜跪在粮仓前。我踩着粮袋抛接粮引："军粮富余两万石，可按市价六成放粮。"王掌柜的翡翠烟杆在雪地上划出沟壑："这价连本钱都..."
"六成是官价。"我突然掀开粮堆，露出底层掺沙的陈粮，"若按民引走黑水河，本官可睁只眼闭只眼。"掌柜们的算盘声在仓廪间此起彼伏，浑然不觉粮堆里混着军械司的硝石袋子。
开春漕运解冻时，三十艘粮船悬挂"赈灾"旗驶向南境。我站在船头嚼炒黄豆，船老大突然凑近："南洋商会要五万石军粮，愿用三十门佛郎机炮交换。"
"再加二十船暹罗米。"我吐掉豆壳，"用军粮引走官道，暹罗米走黑松林。"船老大的金牙咬破指头按契，血指印盖在"赈灾损耗"的公文上，洇透了底下"军械司监制"的火炮图纸。
秋收再临那日，我蹲在甲字屯田埂验土。老农的新袄子沾满麦芒："托大人的福，今年亩产多了三成。"他粗糙的手掌摊开，麦粒间混着未燃尽的焦煤渣，在阳光下闪着黑金般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