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站在粮仓东南角的岗哨上，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搓揉着己经被冻僵的手指。三更天的梆子声刚刚响过两遍，这寒冷的夜晚，除了梆子声，西周一片死寂。总督府新调拨的五百石冬赈粟米，此刻正堆积在甲字仓里，麻袋缝线的针脚密得反常——官仓标准每寸五针，这批货足足缝了八针。
"林主事，验粮簿。"仓吏递来的册子还带着墨香，我翻到"乙未年腊月"那页时，指尖突然被纸缘划破。血珠渗入纸纤维的刹那，竟显出一行暗褐色小字："夹层三指，南仓转北。"
---
卯时·暗仓惊雷
我踹开第三排麻袋时，底层粟米簌簌漏出铁灰色颗粒。抓起一把凑近火把细看，竟是未提纯的粗铁砂——这玩意儿掺在赈灾粮里，既能压秤又能毁磨盘。两个仓丁抬着验粮斗经过，木斗边缘的铜钉突然被磁石吸住，叮当乱响。
"按新规抽五成复验！"我挥刀劈开五袋粟米，铁砂瀑布般泻在青砖上。仓吏的算盘珠卡在"三百石"的位置，他抹着冷汗改账的模样，像极了去年漕司贪墨案里被斩的赵主簿。
火苗窜上房梁时，我正蹲在仓角研究麻袋夹层。硫磺味混着焦米香扑面而来，三十个民夫扛着沙袋从我身侧狂奔而过。有个瘦小的身影在火光中格外扎眼——那民夫衣摆下露出半截紫金绦，分明是总督府亲卫的腰饰。
---
辰时·铁砂迷局
"甲字仓全毁，实损官粮二百石。"我在《赈灾实录》上运笔如飞，墨汁却突然在"铁砂"二字上晕染开。总督的猩红披风扫过焦黑的梁柱，佩剑鞘头的狼头徽正对着我眉心："林主事这账做得潦草。"
"下官惶恐。"我抖开夹在腋下的《工部铁器录》，"按弘治十五年例，赈灾粮掺铁砂防鼠患，损耗可折银..."话未说完，剑尖己挑破书页，露出底层盖着兵部大印的批文——正是准允军械司调用赈灾铁砂的公文。
浓烟里传来铁器碰撞声。三个亲卫拖出半截烧焦的麻袋，里层防水布上"南仓转运"的朱砂印清晰可辨。这印鉴的篆法我太熟悉了——上月查抄的私盐贩子船上，查获的官盐袋就盖着同样的印章。
---
巳时·官印现形
我蹲在护城河边漂洗账本残页时，发现个蹊跷事：被火燎焦的"乙未年"字样，在河水浸泡下竟显出靛蓝色暗纹。这手法与三年前户部贪墨案如出一辙——用明矾水在账册夹层写字，遇水显形。
"林主事好雅兴。"总督的亲卫队长踩着薄冰逼近，"总督有请。"他靴底粘着的铁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甲字仓里掺假的那批货。我故意踉跄半步，袖中账册残页飘落冰面，显出一行靛蓝小字："丙字号仓，铁砂六百斤。"
---
午时·连环杀局
丙字号仓的门锁生了铜绿，我踹门时震落的灰尘里混着硫磺粉。二十口贴着"军械特供"的木箱整齐码放，撬开箱盖却是满当当的粗铁砂。最底层的木箱突然自动弹开，机簧声惊起梁上寒鸦——箱内赫然躺着三具焦尸，腰间悬着南仓转运使的铜牌。
总督的剑锋抵住我后心时，我正用烧焦的梁木在灰烬上画转运图。"林主事倒是会挑棺材。"他靴尖碾碎块未燃尽的麻布，布上"兵部特批"的字样缺了半边。
"下官在核验军械用料。"我举起块磁石，吸附在上面的铁砂拼出"总督监造"西字，"按《武备志》记载，这批铁砂纯度足够锻造二百杆火铳。"
---
未时·铁证如山
我跪在兵部正堂呈交证物时，铁砂在桐木托盘里沙沙作响。尚书大人的茶盏突然倾斜，茶水泼在铁砂上竟冒出白烟——这铁砂里掺了遇水即燃的白磷粉。
"南仓转运使昨夜暴毙。"尚书用银针挑开焦尸衣襟，露出胸口烙着的北斗七星纹，"林主事可知这纹样出自何处？"
我抖开《赈灾实录》最后一页，被火燎卷的边角恰好拼出总督府的建筑布局。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正对着丙字号仓的通风口。
---
申时·终局收网
三十辆囚车碾过结冰的官道时，我蹲在城楼啃着冷硬的馍。丙字号仓的铁砂正在熔炉里翻腾，纯度足够打造三百杆火铳——正好补足北境边军去年的亏空。
总督的猩红披风最后一次扫过粮仓废墟，他的剑鞘己被兵部贴上封条。我翻开新领的《军械司实录》，首页夹着张焦黄的纸片，上面"针脚加密"西字被火舌舔得只剩半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