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新领的千总顶戴淌进衣领时,我正踩着泥浆巡视溃兵营。多天前那场大火烧穿了的粮仓,也烧出了总督府那本见不得光的私盐账册——现在这烫手山芋正揣在我怀里。
"都给老子站首了!"马鞭抽在生锈的矛杆上,五百溃兵像群被雨水打蔫的鹌鹑。这些人原是漕运衙门的护盐兵,自从朝廷裁撤漕督,他们便成了流窜各处的匪帮。
亲兵陈大牙凑过来耳语:"城里米铺在哄抬粮价..."我摘下顶戴砸在账房桌上:"按市价三倍收粮!"当夜粮车碾着青石板路进营时,我站在辕门大喊:"跟着林某人,顿顿白米饭管够!"
校场点卯那天,我把两个偷卖火药的兵痞扒光绑在旗杆上。柳木棍打断第三根时,有个麻脸汉子突然跪倒:"千总大人开恩!"我甩了甩震麻的手腕:"拖去医帐敷药,伤好了编入斥候队。"
当晚营房飘起羊肉香,我拎着酒坛挨个帐篷敬酒。走到西南角听见有人嘀咕:"姓林的笑面虎..."掀帘进去时,七八个汉子僵在油灯下。我拍开酒封仰头灌了半坛:"当虎崽子总比当丧家犬强,是不是?"
布政使司克扣的饷银根本不够用。我换上绸缎常服钻进城南赌坊,骰子摇到第三把时,红毛夷商乔治凑过来耳语:"三百支后膛枪,换您营里淘汰的旧炮。"
三天后暴雨夜,二十辆蒙着油布的牛车驶入营区。掀开篷布时陈大牙倒抽冷气:"这比神机营的货还新!"我踹了脚发愣的火头军:"宰五头猪,今儿让弟兄们见见油星!"
巡抚衙门的批文拖了半月,我拎着两匣金条踏进按察使后宅。山羊须老头捻着茶盖冷笑:"林千总好大胃口,要扩编两千新军..."我推开木匣露出黄澄澄的光:"听说您侄儿在海关当差?"
批文盖着紫花大印送到营房时,我正在试穿新制的铁叶甲。陈大牙摸着甲片上的云纹:"这得多少银子..."我扣紧护腕冷笑:"银子算个屁,往后整个临海道的盐税都得从老子指缝过!"
霜降那日,巡抚大人亲授"靖海营"虎符。我跪接兵符时瞥见他靴底沾着我家账房特制的金箔——那是昨儿刚送去的"冰敬"。校场上两千新军操演德国方阵,洋教习汉克用生硬官话夸:"林大人练的兵,比柏林近卫军整齐!"
夜里清点库房,陈大牙举着账册手抖:"光伙食费就超支三千两..."我撕了账本扔进火盆:"记什么账?明年这时候,老子就是坐着收账的人!"
次日,我身着崭新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亲兵招摇过市。所到之处,百姓皆避让三分,我心中满是得意。路过盐行时,我勒住缰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盐行老板见我到来,忙不迭地迎上来,点头哈腰道:“林千总大驾光临,真是小店的荣幸。”我大马金刀地坐下,二郎腿道:“从今日起,这临海道的盐行都得给我上点心,若有差池,休怪我不客气。”老板忙赔笑道:“是是是,一切听林千总吩咐。”
离开盐行,我又去了几家钱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纷纷答应给我提供大笔银钱。回到营中,我看着堆积如山的财物,心中畅快无比。我命人摆下盛宴,与将士们开怀畅饮。席间,我豪情万丈地说道:“兄弟们,跟着我林某人,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众人皆欢呼雀跃,高呼“林千总万岁”。我沉醉在这一片阿谀奉承之中,却不知,一场大祸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