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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承乾踏出魏征府的门槛时，暮色正将檐角的鸱吻染成暗紫色。他抬手挥退守在巷口的侍卫，独自踩着青石板往前走，靴底碾过枯叶的脆响惊起檐下寒鸦。
耳边回想起魏征劝解的话语，“太子应当勉励，有老臣在的一天，陛下断不会有废太子的念头。”
他嘴角一苦，转头看向魏征府的大门，“是啊，历史上的确有你这位诤臣在，李二没废太子，但在你去世的同年，李承乾谋反被废。”
李承乾拍了拍头，上了马车，庸人何必自扰，反正在这长安城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按自己计划进行下去就行。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颠簸中，李承乾掀开锦帘，最后瞥了眼魏征府门楣上褪色的匾额，“魏公，保重。”
甘露殿内。
“朕现在开始，开始明白当年太上皇的心情了。”
李世民枯坐龙椅，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扶手，鎏金龙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陛下，太子今日......“，长孙无忌的话音未落，便被一声长叹截断。
李世民望着穹顶蟠龙藻井，想起李承乾周岁时抓周，肉乎乎的小手牢牢攥住他递过去的玄甲，那时满堂皆贺"此乃太宗遗风"，可如今这"遗风"却成了横亘在父子间的利刃。
铜漏滴答声里，他忽然想起玄武门之变后，父亲李渊颤巍巍交出传国玉玺的模样。彼时他只道是大势所趋，如今膝头隐隐作痛，难道父子相疑，兄弟相残这件事又要在自己身上重演?。
"传太子..."话到嘴边又被咽下。李世民撑着额头，指缝间漏出的目光扫过满地奏折，这些全是弹劾李承乾今日目无君父，离间天家骨肉亲情的。
“无忌，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
长孙无忌喉头滚动，望着李世民鬓角新添的白发，内心一阵苦楚，“他们两个都是臣的外甥，于情于理臣都应该避嫌。”
李世民猛地抬头，浑浊的目光如困兽般死死盯住长孙无忌，龙袍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避嫌？连你也要弃朕而去？”
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穹顶蟠龙的阴影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当年玄武门，你执槊立在朕身后，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朕重蹈覆辙？”
长孙无忌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膝下寒意顺着脊柱窜上后颈，恍惚间又回到武德九年那个血色黎明。
那时他与李世民互为依靠，剑刃上的血珠滴落黄土，换来的却是今日这帝王家的骨肉相疑。“陛下！”他声音发颤，“臣只是...只是不想因私情误了国事。”
“国事？”李世民踉跄起身，袍角扫落案头弹劾奏折，朱砂红印如血渍般在地面蔓延，“朕半生戎马，开创贞观盛世，却连亲生儿子都教不好！”他突然抓起案上玉杯狠狠掷向蟠龙柱，碎裂声惊得檐下铜铃乱撞，“当年父皇交出玉玺时，朕以为权力能消弭一切猜忌，可如今...”
话音戛然而止。李世民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李承乾六岁时，在御花园摔倒后忍着眼泪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模样。
此刻那些奏折上“离间”“僭越”的字眼，与记忆中孩童的笑颜重叠成刺目的碎片。铜漏滴答声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呢喃：“无忌，朕宁愿他只是个闲散王爷...”
“陛下，不可”
一旁默不出声的右仆射褚遂良赶紧出言，“陛下，太子之位己定，贸然废立只怕会动摇国本啊。”
李世民身形晃了晃，扶住蟠龙柱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龙纹，鎏金碎屑簌簌落在掌心："动摇国本？"他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得檐下铜铃乱撞。“太子不是说朕这位置他不稀罕吗？那朕就随了他的意，朕也不差他这个儿子。”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对视一眼，褚遂良膝行向前，叩首道：“陛下难道不明白吗？，如果立魏王做太子，必先处置太子和晋王，这样才不能出乱啊。”
褚遂良的这几句话首接戳到了李世民的痛处，如今大儿子与自己相疑，又要自己处置自己的小儿子，他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
“不...不...不，不可以啊，怎么可以处置稚奴啊？”
李世民踉跄着跌坐在龙椅上，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明黄龙袍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可事情就是这样啊！陛下！”长孙无忌也跟着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声泪俱下的膝行到李世民身边，“陛下，废立太子慎重啊，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李世民绝望地闭了闭眼，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褚遂良也趁热打铁，“臣去找房玄龄和李绩来，咱们重新议论太子。”
李世民不想看到儿子们重走他的老路，再加上他的脑回路不是很清醒，于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褚遂良见状立刻向殿外走去，能不能保住太子就看这一下了。
首先他先命侍卫去传唤房玄龄和李绩，接着安排一名内侍赶紧去通知长孙皇后，同时叫守卫金瓜卫士守好殿门，不能让这里的消息流入魏王耳里。
殿内跪坐的御史大夫李思信如若针毡，他是魏王的人如果再不向魏王报信，这太子之位就与魏王擦肩而过了。
他起身偷偷的出了殿门。
“御史大夫止步”
褚遂良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高声喝止。
李思信身形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地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褚仆射，本官突然想起还有些紧要公务未曾处理，这便要去办，不知有何不妥？”
褚遂良并未回话，而是用手指向殿内，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给我回去继续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面对褚遂良的阻拦，李思信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去待着。
待褚遂良重新进入殿内，李世民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你们都阻止我废立太子，为什么?”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如此激动，声音颤抖地说道:“陛...陛下，你要镇静啊。”
李世民双眼通红，神情近入癫狂，“我的儿子说，他不想当他大伯，也不想做秦王，他到底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