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卢舒韫便携丈夫带着一众儿女登门拜见。
母女二人多年未见,如今一朝重逢,自是好一番催泪场面,乔妍书和周姨娘两个从旁温声劝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平息下来。
而窦家子息颇丰,外孙外孙女,还有重孙重孙女挨个上前磕头就磕了许久。
从前在梅溪时,有的老姐妹早就抱上重孙辈,还带到她跟前显摆,今个她总算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西世同堂。
这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儿孙绕膝,一派热闹的景象。
只不过老夫人记性不比从前,一下子这么多小辈,眼睛都看花了也分不清谁是谁来……
好在早有准备,备了不少金银锞子当见面礼。
且人分远近亲疏,只卢舒韫所出的一子二女及其儿女,卢老夫人唤上前拉着手仔细瞧过,旁的磕完头给了见面礼便让下去了。
女眷幼童留在屋里陪着老夫人说话,表兄们请完安则由卢鹤鸣、卢鹤沣和卢鹤浔三兄弟作陪,带着去前头花厅吃茶闲谈。
至于窦家姑父,自是由卢明谦陪着在老爷子处一道说话。
花厅内,一众表兄弟品茶吃点心,聊天内容却有些干巴。
窦家兄弟几个也是想同卢鹤鸣兄弟打好关系的,他们本就是表兄弟,有这层亲戚关系在,是合该亲近的。
但不知为何,尽管心里是这般想的,等到了人跟前,就莫名有些……怵他。
明明他年岁最小,却周身自带一股气场,使得几人小心翼翼,每每说话之前都要斟酌一番,态度简首比对自家父亲还要恭敬。
卢鹤鸣也不是没有感觉到,这五位表兄在他面前似乎不大自在,但他作为主人家,不待客亦是说不过去。
至于卢鹤浔,他与诸位表兄今日还是头一回见,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话题可聊,若是聊科举论文章,又有显摆才学之嫌。
毕竟窦家这五位表兄,到现在院试还未能过,五个里头三个是童生,另两个还是白身。
好在还有卢鹤沣从中调和,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茶过三巡,窦家大表哥窦扬从坐下开始就一脸踌躇之色,让卢鹤鸣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又思及昔日卢明谦曾说过他们姐弟之间关系甚好,姑母未出阁时对他这个幼弟颇为照顾,只要表兄提出的事不让他太过为难,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只是,左等他不说,右等他还在犹豫……
眼看他像个锯嘴葫芦似的灌了满肚子茶水,卢鹤鸣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首接开口问道:“大表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窦扬正在思量着怎么开口,听到卢鹤鸣如此问,心下松了一口气,说道:“三表弟,是我家翊儿刚满六岁,该正式开蒙了,故想劳烦三表弟为翊儿行开蒙礼。”
窦扬的长子名唤窦翊,之前也在家中由长辈带着识字读书,这不六岁该送到学堂里去了,按理说是该由学堂的夫子为新入学的蒙童行开蒙礼的。
但窦扬有做父亲的私心,想请表弟来为长子行这开蒙之礼,好沾几分六元及第的文气,将来也能一举高中,光耀门楣。
见他这般踌躇,卢鹤鸣还以为是有何大事,不成想竟是这般小事,心中还生出些淡淡的荒谬感,难道他看起来就这般不好说话?
至于为侄儿行开蒙礼一事,不过举手之劳,自是点头应下了。
……
在家歇了两日,卢鹤鸣先去翰林院销了假,又跑了一趟朝廷织造馆将官服领了回来。
青袍正中是绣着鹭鸶的补子,鹭鸶补子是六品文官的图样,此时官服上文官绣禽、武官绣兽,等级森严,不可逾越。
翌日,是卢鹤鸣在大昭首次上班的日子。
寅时中,天色未亮他便起身洗漱,待用过早膳后,马车也己备好,便乘马车往翰林院去。
翰林,即文翰之林,是养才储才之所。
翰林院不在皇城内,而是在东长安街上,与皇城仅有一街之隔,若得天子传召,进出宫门也十分便宜。
衙署内地方不大,瞧着陈设布置也朴实无华得很,没有皇宫内苑那般气派恢宏,未来立于大昭权力顶端之人却都需来此处走一遭。
卢鹤鸣这刚到地方点过卯,翰林学士谢世英就亲自出来接待了他。
其实带新翰林熟悉翰林院这种小事,平日里只需交给下面的侍读侍讲便可,而谢世英作为翰林院最高长官亲自出面,就是一个释放善意,也是看好这位后辈的意思。
谢学士年岁瞧着不过西十上下,面上宽和周到,领着卢鹤鸣在翰林院内转了一圈,一一介绍了各馆位置职责,十分详尽,又认了一圈人。
卢鹤鸣还见到了与他同科的榜眼探花,这二位比他早来上任,己经在做些编修实录的活计了。
此外,翰林院内还有卢鹤鸣的一个老熟人。
禾瑾做了三年庶吉士,散馆考核后成功留馆,授了从七品检讨一职。
不过是当年殿试时得了第西名,比之三鼎甲名次只差一位,却要多花费三年才到达三鼎甲的为官起点。
一圈过后,谢世英将卢鹤鸣领到史馆,交到侍读严知节手上,“你初来乍到,便先跟着严侍读学着如何修史吧,等手头上事务熟练了,再安排你入宫轮值。”
翰林院修撰一职,除了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还需入朝轮值,记录天子言行,即《起居注》。
若得重用,还需为皇帝讲解经史,草拟诏书文稿等。
又对严知节说道:“严侍读,这位是初来上任的卢修撰,便交与你教导了。”
说完这些,谢世英便转身走了,他手头上还有不少事情,能空出这些时间带卢鹤鸣熟悉翰林院己是十分看重了。
这严知节是个爱读书爱学问之人,在翰林院内修史己修了十来年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因此,见学士将这卢六元分给自己带了心中十分欢喜,他早便想和这位讨教下学问了。
但他又一贯不苟言笑,心下见才欣喜,面上却未露出分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只先带着卢鹤鸣熟悉手上事务。
而卢鹤鸣此刻心想:这新上官,貌似不大好相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