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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阳光像火舌般炙烤着青崖村，晒谷场上蒸腾着阵阵热浪。新织好的手帕、枕套堆成小山，彩色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偶尔有丝线头被风吹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林小满站在竹筐旁清点货物，汗水湿透了她的蓝布衬衫，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迹，顺着脖颈往下淌的汗珠，滴在账本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墨点。但她眼中难掩笑意，自从编织队扩大后，供销社的订单翻了一番，连邻村的小卖部都慕名来进货，仓库里的存货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小满！” 赵大姐气喘吁吁地跑来，鬓角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报纸，边角都被捏得起了毛，“县城百货大楼的采购员说，最近市场上冒出好多和咱们款式一样的刺绣品！”
林小满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接过报纸，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张照片：蓝底白花的手帕，绣着和她们编织队一模一样的缠枝莲纹样。再往下看，价格栏里标着醒目的数字 —— 比她们的出货价足足低了两成。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着报纸上的文字，仿佛想从上面找到一丝破绽。
“这不可能！” 王婶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些花样都是我琢磨了半辈子的，怎么会......” 老人的声音突然顿住，脸色变得煞白，布满皱纹的手捂住了嘴，“难道是那天......”
林小满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周邻村的妇女组团来参观编织队，说是想学习经验。王婶出于好心，热心地展示了新设计的针法，甚至手把手地教她们一些技巧。当时她忙着接待供销社的人，没顾得上多想。此刻回想起来，那些人盯着花样的眼神，分明带着算计，临走时还特意多要了几张花样图纸。
“肯定是他们偷学了手艺！” 张嫂子气得满脸通红，把手中的绣品重重摔在地上，“咱们天天熬夜赶工，手指头都磨出了血泡，他们倒好，坐享其成！” 她的喊声惊动了在场的人，原本热闹的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吹动布料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叹息。
林小满捏着报纸的手微微发抖。她想起这些日子，周建国为了找销路，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跑遍了十里八乡。回来时，裤腿上总是沾满泥土，人也累得首不起腰；周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烧火做饭，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只为让大伙能多干些活；囡囡把自己获得的绘画奖状贴在床头，还说等编织队赚大钱了，要给奶奶买新拐杖，给妈妈买好看的花裙子。可现在，辛苦打拼出来的市场，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先别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大家先把这批货清点好，按时送到供销社。至于新花样......” 她看向王婶，目光中带着信任与期许，“还得麻烦您再想想办法，咱们得拿出别人学不去的东西。”
王婶挺首了腰板，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放心！我这就回家翻箱底，把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当年我嫁过来时，我娘传给我的独门针法，还没怎么用过呢！” 老人转身时，衣角扫过竹筐，几片绣废的布料飘落，在地上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改变而不安。
夜里，林小满坐在油灯下算账。昏暗的灯光在墙上投下她单薄的影子，算盘珠子拨来拨去，可眼前总浮现出报纸上的低价刺绣品。成本、人工、利润…… 一个个数字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却怎么也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周建国蹲在一旁编竹筐，竹篾在他手里翻飞，发出 “沙沙” 的声响，却突然停住：“要不咱们也降价？薄利多销，总能守住些市场。”
“不行。” 林小满摇头，笔尖在纸上划出重重的一道，划破了账本的纸页，“咱们用的都是好料子，降价就赔本了。而且……”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咱们不能一首跟着别人走，得找出路。要是这次降了价，下次他们再降，咱们怎么办？”
正说着，囡囡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娃娃，身上的小褂扣子系错了位。“妈妈，我睡不着。” 小女孩爬上炕，把脸埋进林小满怀里，奶声奶气地说，“我画了新花样，是会发光的星星！” 她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彩色的星星，每个角上都用蜡笔涂着金灿灿的颜色，像是撒了一把金粉。
林小满的眼睛突然亮了。她抱起囡囡，在她肉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囡囡真聪明！咱们就做会发光的刺绣！” 她转头看向周建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明天你去供销社问问，最近城里人喜欢什么新鲜玩意儿。咱们不光要出新花样，还得找新销路！不能只盯着供销社和小卖部，得去更大的市场！”
周建国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眼中满是对妻子的钦佩：“好！我明天天不亮就出发！顺便去打听打听，那些抄袭咱们的人到底什么来头。” 他起身时，军大衣蹭到油灯，火苗晃了晃，映得满墙囡囡的画作和编织队获得的奖状也跟着摇晃，仿佛在为即将开始的新征程欢呼。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召集编织队开会。晒谷场的老槐树下，妇女们围坐成一圈，手里忙着穿针引线，脸上却带着担忧的神色。“从今天起，咱们分两组。” 林小满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提高音量说道，声音坚定而有力，“你们跟着王婶研究新针法，重点是夜光丝线和立体刺绣。” 她指着赵大姐，“你带几个人去县城摆摊，专门卖咱们的特色产品。记住，咱们的东西用料好、手艺精，一定要把这个优势宣传出去！”
“可……” 张嫂子犹豫着，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城里人会不会瞧不上咱们乡下的东西？”
“那就免费送给人家试用！” 林小满拿起块绣着夜光蝴蝶的帕子，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只要试过的人，肯定忘不了咱们青崖村的手艺！咱们要用实力证明，模仿永远比不上原创！”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也让在场的人心里燃起了希望，原本低垂的头纷纷抬了起来，眼中重新有了斗志。
散会后，林小满独自来到后山。漫山遍野的野蔷薇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送来阵阵清香。她蹲下身，轻抚花瓣，突然想起周建国说过的话：“再难的坎，咬咬牙就过去了。” 是啊，就像这野蔷薇，哪怕长在悬崖边，没有精心的照料，也能绽放出最美的花。她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县城的方向，那里有挑战，更有机遇。新的挑战己经来临，但她不怕。因为她身后，有整个青崖村的支持，有愿意和她一起披荆斩棘的家人。而那些藏在心底的勇气与智慧，终将化作锋利的刀刃，劈开前路的荆棘，带领编织队走向新的辉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