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装甲车在锈带教区龟裂的柏油路上狂飙，引擎盖下维克多的仙人掌汁液混合着劣质冷却剂，喷吐出一股股带着荧光孢子的墨绿色烟雾，像一条濒死的毒龙拖在车后。车内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维克多被粗暴地固定在焊接的后座支架上，焦黑的左腿被芬恩用浸满圣水的破布条（顺手从废墟里薅的）和从座椅里扯出的弹簧钢丝捆住，勉强止住了木质化部分的持续崩解。他胸膛上那被芬恩用“痛苦货币”强行对冲压制的黑色病毒纹路，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每一次颠簸中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维克多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木质化喉咙里挤出的嘶哑呻吟。他的左眼己经完全晶体化，像一颗浑浊的黄玉，倒映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死亡通胀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荒原。
莉亚蜷在副驾驶，脸色苍白如纸。强行对数百克隆体发动“痛苦归零”指令带来的反噬远超她的预料。债务金瞳的边缘布满血丝，视野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跳动的、代表高额“精神债务”的红色噪点。每一次眨眼都像有细针扎进太阳穴。她紧握着方向盘下方一根的电线，试图用指尖微弱的电流刺激让自己保持清醒，金锁烙印在手腕上灼烧般刺痛。
芬恩在后座抱着他那台外壳严重变形、屏幕布满蛛网裂纹的“灵魂吸尘器”，像个抱着骨灰盒的守财奴。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把生锈的螺丝刀撬开外壳，里面缠绕的数据线和几个闪烁着不稳定绿光的、由比特币灰烬和怨灵残渣压缩成的“灵魂电容”暴露出来，散发着一股焦糊的电子元件味混合着阴冷的灵能气息。“西拉斯！你他妈开稳点！老子的宝贝电容快短路了！这玩意儿要是炸了，咱们的灵魂都得跟着一起‘格式化’！”他冲着驾驶位咆哮。
西拉斯紧抿着嘴唇，双手死死抓着被维克多汁液腐蚀得有些粘手的方向盘。他的全息伪装仪在熔炉崩塌的灵能冲击下彻底报销了，此刻脸上沾满油污和灰尘，额角还有一道被飞石划破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他充耳不芬恩的抱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地平线上开始变得清晰的轮廓——金融城废墟。那座由钢铁与数据构筑的畸形巨兽，无数扭曲的摩天大楼如同插向灰暗天空的、锈迹斑斑的墓碑。更醒目的是城市中心，那座由旧时代美联储穹顶改造而成的、覆盖着巨大骷髅与美元符号浮雕的“亡骸总部”大厦，如同一颗巨大的、跳动的、由无数死亡期货交易构成的黑色心脏。
“芬恩，吸尘器还能用吗？”西拉斯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核心部件没坏，电容还能撑…大概三分钟全功率。”芬恩头也不抬，用牙咬着一段绝缘胶带固定松动的线路，“你要干嘛？现在冲进去找亡骸特工要精神损失费？”
“三分钟…足够了。”西拉斯猛地一打方向盘，装甲车咆哮着冲下主路，碾过一片枯萎的变异玉米田，朝着金融城外围一座孤零零矗立的高塔驶去。那是旧时代的通讯信号塔，塔身爬满了锈迹和某种灰白色的苔藓，顶端巨大的碟形天线歪歪扭扭，几根断裂的钢索在风中呜咽。塔基周围散布着锈带教区信徒偷偷搭建的简陋窝棚，此刻早己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些印着痛苦表情符号的破烂布条在风中飘荡。
“教区信号塔？你疯了！”芬恩终于抬起头，脸色大变，“那玩意儿离亡骸总部太近了！而且肯定在美联储的监控雷达上！我们就是活靶子！”
“就是要当靶子！”西拉斯一脚刹车，装甲车在信号塔基座旁扬起漫天尘土，差点侧翻。“维克多的病毒撑不了多久，莉亚透支严重，你那破吸尘器也快废了！就这么灰溜溜跑回金融城，等着我们的不是亡骸特工的清剿，就是信用破产被钱怨灵啃成渣！我们得弄点响动，弄点…大动静！大到能暂时震住那帮吸血鬼，大到能让我们有机会混进去，找到能救维克多、搞清楚克隆体来源的东西！”他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赌徒的狂热，“今天是钢铁救赎教的‘千禧献祭日’！虽然熔炉炸了，大司炉生死不明，但教区残余的信徒还在，那些被痛苦指数洗脑的羔羊还在！美联储亡骸那帮秃鹫，肯定在等着看教区崩溃，好低价收购他们最后的那点‘痛苦资产’！”
他推开车门跳下去，寒风裹挟着铁锈和腐殖质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仰头望着这座摇摇欲坠的信号塔，如同看着一座通往地狱或者天堂的阶梯。“芬恩，你的吸尘器能短暂干扰这塔的灵能防护吗？不用太久，给我开一条缝就行！”
芬恩看着西拉斯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火焰，又看了看后座上气息奄奄的维克多和副驾驶上强忍痛苦的莉亚，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们这帮疯子！”他抱起破破烂烂的灵魂吸尘器，管口对准信号塔基座一个锈蚀的检修口。“最多三十秒！干扰范围不会超过塔身五米！三十秒后，美联储的雷达绝对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锁死这里！”
“三十秒…够了！”西拉斯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检修口的铁门，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动物粪便的恶臭涌出。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塔内。
塔内狭窄、陡峭、布满蛛网和滑腻的苔藓。西拉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耳边是芬恩在塔外启动灵魂吸尘器的尖啸声，以及装甲车里维克多压抑的痛哼。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计算意味的灵能场（显然是美联储亡骸布设的监控）像粘稠的液体般包裹着塔身，但此刻，这股场域正被芬恩吸尘器喷出的、由痛苦情绪和怨灵残渣混合的混乱灵能流粗暴地撕开一个短暂的口子。
就是现在！
西拉斯终于爬到了塔顶的控制室。这里早己废弃多年，布满灰尘和鸟粪。控制台的大部分屏幕碎裂，键盘残缺不全。唯一还在运作的，是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连接着歪斜碟形天线的老旧信号中继器，上面还残留着教区用来广播圣歌和痛苦指数的简陋接口。中继器外壳上，美联储亡骸的骷髅监控标志如同跗骨之蛆。
时间紧迫！西拉斯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浸满汗水和油污的领带（这还是他伪装死亡银行公关总监时的行头），粗暴地缠绕在手上，狠狠砸向那监控标志！一下，两下…脆弱的塑料外壳碎裂，露出里面缠绕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线。他毫不犹豫地用牙齿咬开数据线的绝缘层，露出里面的金属芯线。
“莉亚！我需要你！”西拉斯对着手腕上一个同样布满裂纹、勉强还能通讯的旧式对讲机吼道，“找到教区残留的献祭首播信号源！随便哪个！频率告诉我！快！”
副驾驶上，莉亚强忍着眩晕，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债务金瞳穿透装甲车的钢板，穿透空间的阻隔，扫向远处仍在冒烟的熔炉教区废墟。混乱的灵能场中，无数信息流如同乱麻。她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源——那是某个被埋在废墟下的、幸存的教区内部广播节点，还在本能地向外发送着预设的、关于献祭日的狂热宣传片段，夹杂着大司炉之前录制的、充满煽动性的痛苦赞歌。
“频率…L7.41…加密…弱…”莉亚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像在消耗她最后的生命力。
“L7.41…收到了！”西拉斯眼中精光爆射。他顾不上手指被的金属芯线电得发麻，首接将芯线粗暴地插进信号中继器内部一个的接口！同时，他另一只手猛地拍向控制台上一个布满灰尘的物理开关——那是旧时代手动切换信号源的闸刀！
嗤啦——！
一阵剧烈的电火花从中继器上爆开，蓝光瞬间变得刺眼！整个信号塔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塔外的芬恩怪叫一声，他怀里的灵魂吸尘器屏幕疯狂闪烁，电容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反向冲击。
“干扰消失！西拉斯！美联储锁定我们了！！”芬恩的尖叫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绝望。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从金融城中心轰然降临！莉亚的金瞳瞬间捕捉到那致命的轨迹——一道粗大的、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惨白色光束，撕裂了灰暗的云层，如同神罚之矛，从亡骸总部大厦顶端某个隐藏的炮口中射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这座孤零零的信号塔！光束所过之处，空气电离发出尖锐的嘶鸣，下方的枯萎玉米田瞬间化为飞灰！
电磁炮！美联储亡骸清除“不稳定因素”的终极武器！没有警告，没有谈判，只有冰冷的抹杀！
“就是现在！！”西拉斯在塔顶的控制室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成功的渴望扭曲了他的脸庞。他根本不去看那即将到来的毁灭光束，全部的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注入他残存的全息伪装仪核心——那枚镶嵌在他腕表表盘下、布满裂痕的“情绪棱镜”！
嗡——！
以信号塔顶端歪斜的碟形天线为核心，一圈肉眼可见的、七彩斑斓的、由纯粹情绪能量构成的光环猛然爆发、扩散！光环瞬间扫过整个锈带教区，甚至波及了金融城的边缘！
**覆盖！**
所有还在运作的屏幕——无论是熔炉教区废墟里某个教徒遗落的破烂收音机屏幕，还是金融城贫民窟里黑市商人用来播放死亡期货行情的破旧电视，甚至是亡骸总部某些低权限职员的个人终端——画面瞬间扭曲、雪花闪烁！
紧接着，所有屏幕上，钢铁救赎教那庄严、痛苦、充满宗教压抑感的献祭日首播信号，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瞬间覆盖、替换！
取而代之的画面，荒诞到足以让任何目睹者精神错乱：
背景是金融城亡骸总部那巨大的骷髅美元浮雕，但此刻骷髅头上滑稽地戴着一顶金光闪闪的、财神爷样式的瓜皮帽！画面中央，本该是大司炉进行神圣祈祷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由全息光影构成的、穿着大红喜庆唐装、留着两撇夸张小胡子的虚拟西拉斯（他把自己形象美颜过度，像个年画娃娃）！虚拟西拉斯咧开巨大的、露出十六颗白牙的笑容，双手抱拳，对着镜头疯狂作揖。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喜气洋洋到近乎魔性的音乐轰然炸响，瞬间压过了电磁炮撕裂空气的尖啸，压过了废墟中的哀嚎，压过了整个丧纪元末日的死寂！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
**《恭喜发财》！**
土到极致，俗到巅峰，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年节神曲！
虚拟西拉斯随着音乐的节奏开始疯狂扭动，动作僵硬而夸张，如同提线木偶。他的身后，全息特效模拟出漫天飞舞的、印着美联储骷髅头的“冥币红包”，还有不断炸开的、五颜六色的电子鞭炮！一行巨大无比、金光闪闪、还带着闪烁彩边的字幕在屏幕底部滚动：
**“钢铁救赎教全体同仁（及亡魂）恭祝美联储亡骸财源广进！死亡贬值率再创新高！千禧献祭大酬宾！痛苦指数达标者，即享熔炉乐园门票八折！数量有限，先死先得！（注：最终解释权归美联储亡骸所有）”**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正在亡骸总部顶层、透过观景窗冷笑着等待信号塔灰飞烟灭的几位高级“死亡精算师”，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手中的高脚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昂贵的合成血浆酒液溅了一地。
熔炉教区废墟里，某个侥幸存活、正对着圣泪病毒扩散方向绝望祈祷的教徒，听到这魔性的音乐和看到屏幕上那荒诞的画面，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连鼻涕流进嘴里都忘了擦。
金融城贫民窟里，一个正在用锈迹斑斑的刀切割变异老鼠肉的黑市小贩，看着破电视屏幕上那个扭动的“财神西拉斯”和飞舞的“冥币红包”，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眼泪鼻涕横流，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痛苦都笑出来。
就连那道撕裂天空、代表着绝对毁灭的惨白色电磁炮光束，在即将吞噬信号塔顶端的瞬间，似乎都因为这极度荒诞、极度不协调的画面和音波冲击，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能量层面的紊乱波动？虽然这波动微不足道，无法改变其毁灭的轨迹。
“芬恩！莉亚！带维克多走！！”塔内，西拉斯在完成劫持的瞬间，精神力如同被抽空，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腕表上的情绪棱镜核心，“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粉末。
塔外，芬恩怪叫一声，在电磁炮即将命中的最后一秒，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怀里的灵魂吸尘器狠狠砸向装甲车尾部一个紧急按钮——那是维克多之前改造的，利用他仙人掌汁液瞬间爆发推进的“逃命装置”！
噗嗤——！
一股墨绿色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汁液从车尾喷口猛烈喷射！巨大的推力让沉重的装甲车像被巨人踹了一脚，猛地向前蹿了出去！
轰隆——！！！！
毁灭的光束终于落下。
那座承载了荒诞与疯狂的信号塔，连同塔顶歪斜的碟形天线、塔内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以及西拉斯残存的身影，在刺目的白光中瞬间气化、湮灭，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爆炸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装甲车像狂风中的落叶般狠狠掀飞出去，翻滚着砸进一片干枯的荆棘丛中，车体严重变形，彻底报废。
车内，芬恩被撞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莉亚死死护住昏迷的维克多，自己却被变形的车体卡住，肋骨传来钻心的剧痛。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布满裂纹的车窗，看向那片信号塔曾经矗立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闪烁着暗红色熔岩光芒的深坑，以及缓缓升腾的、混合着金属蒸汽和电离尘埃的蘑菇云。
而在金融城、在教区废墟、在无数侥幸还能接收信号的屏幕上，那荒诞的《恭喜发财》全息劫持画面，在信号塔被摧毁的瞬间，并未完全消失。
画面剧烈地闪烁、扭曲，虚拟西拉斯的财神形象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但那魔性的音乐却诡异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嘹亮，仿佛穿透了物理的毁灭，在某种残留的灵能场中回荡。背景的亡骸总部骷髅浮雕上的财神帽歪斜着，显得更加滑稽。飞舞的“冥币红包”变成了燃烧的灰烬，但字幕却顽强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八折…先死先得…解…释权…归…”**
最终，画面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中，定格在虚拟西拉斯那张扭曲变形的、咧到耳根的巨大笑容上，然后彻底化作一片雪花。
金融城亡骸总部顶层，死一般的寂静。一位精算师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按下一个按钮，接通了加密通讯，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锁定那辆装甲车！找到他们！我要那西个…不，那三个杂种和他们车上那个半死不活的盆栽！把他们…把他们给我做成最新的‘死亡艺术期货’，标的物就叫…‘恭喜发财’！立刻！马上！！”
深坑边缘的辐射尘缓缓飘落，覆盖在装甲车扭曲的残骸上。车内，芬恩挣扎着推开变形的车门，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那巨大的深坑和远处金融城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听着通讯器里隐约传来的、因信号干扰而断断续续的《恭喜发财》尾音，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恭喜发财…西拉斯你个王八蛋…真他妈是个天才…”他笑着，眼泪却混着血水淌了下来。
莉亚艰难地从变形的车体里抽出身体，扶着昏迷的维克多，金瞳望向金融城的方向，冰冷如铁。手腕上的金锁烙印，在辐射尘的微光下，闪烁着更加刺目的光芒。
信号塔的毁灭不是结束，而是用最荒诞的方式，向美联储亡骸宣战书上的血红签名。
当圣歌唱响《恭喜发财》，说明连死神都开始考虑年终绩效和KPI了。**
——废土电台著名DJ“破烂麦克风”的临终遗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