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
林昭在混沌中沉浮,恍惚看见母亲坐在绣绷前,手指翻飞如蝶。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母亲转过头来,嘴角渗出一丝黑血,绣绷上的牡丹瞬间枯萎凋零。
"娘!"
她猛地睁开眼,剧痛立刻从左肩炸开。眼前是陌生的茅草屋顶,阳光从缝隙间漏下,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醒了?"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林昭艰难转头,看见那个独眼老者正蹲在火塘边熬药。陶罐里翻滚着墨绿色的液体,散发出苦涩中带着腥甜的气味。她下意识去摸左肩,发现箭伤己被包扎好,绷带上渗出些许黄褐色的药渍。
"箭呢?"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老者用木勺搅动着药汁,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取出来了,连着块腐肉。"他指了指墙角一个陶盘,里面躺着那支精钢弩箭,箭头上还粘着些黑紫色的血肉,"寒鸦之毒,半个时辰就能要人命。你能撑到遇见老夫,命够硬。"
林昭试着撑起身子,立刻被剧痛逼出一身冷汗。老者头也不回地甩来一句:"不想伤口崩开就老实躺着。"
"为什么要救我?"她盯着老者的背影。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老者慢悠悠地盛出一碗药汤:"三十年前,老夫中过同样的毒。"他将药碗递到林昭面前,"喝下去,能解余毒。"
药汁浓稠如墨,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虹彩。林昭接过碗,没有立即喝下,而是仔细嗅了嗅气味——苦参、蛇胆、还有...她瞳孔微缩:"断肠草?"
老者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小丫头有点见识。"他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小瓷瓶,往药碗里滴了三滴透明液体,"这才是真正的解药。"
药汁瞬间由墨绿转为琥珀色,气味也变得清冽。林昭这才一饮而尽。液体入喉,先是针刺般的痛,继而化作一股暖流涌向西肢百骸。
"您是谁?"她擦去嘴角的药渍。
老者收起药碗,独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江湖人给面子,叫一声'独眼药叟'。"他指了指自己浑浊的右眼,"这只眼睛,就是当年为解寒鸦毒付出的代价。"
林昭心头一震。她强撑着坐起身,郑重地向老者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药叟摆摆手:"别急着谢。寒鸦毒虽解,但你失血过多,伤口又沾了暗渠的污水。"他指了指林昭肩头,"三天内若出现高热,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药叟独眼一眯,瞬间闪到窗边,从缝隙向外窥视。林昭的手己摸向枕下的银针——虽然她现在连针都捏不稳。
"是找你的。"药叟低声道,"三个,带着兵器。"
林昭心头一紧。却见药叟从墙角取下一个落满灰尘的药篓,抓了把粉末撒在火塘里。"砰"的一声轻响,火光骤变幽绿色,整个屋子顿时弥漫起一股甜腻的异香。
"躺下,装死。"药叟迅速往林昭身上盖了块白布,又在她额头抹了层蜡黄色的药膏。
门被粗暴地踹开。三个灰衣人持刀闯入,为首的正是那个蒙面人。他膝盖上的伤似乎己经处理过,但走路的姿势仍有些僵硬。
"老头,见过一个受伤的丫头吗?"蒙面人阴冷地问道,目光在屋内扫视。
药叟佝偻着背,咳嗽了几声:"几位官爷,小老儿这破屋子,哪会有什么丫头..."
蒙面人突然抽刀抵住药叟咽喉:"少装糊涂!有人看见你背了个昏迷的人进来!"
药叟颤巍巍地指向角落的"尸体":"官爷明鉴,那是小老儿今早在乱葬岗捡的...想试试新配的防腐药..."
蒙面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灰衣人上前掀开白布。只见"尸体"面色蜡黄,嘴唇青紫,额头上还有块溃烂的疮疤,散发着淡淡的腐臭。灰衣人立刻嫌恶地退开:"头儿,是个染了瘟疫死的。"
蒙面人狐疑地打量着屋子,突然注意到火塘里幽绿的火光:"这是什么?"
药叟赔笑道:"小老儿炼药的火,用的是坟头柳木,阴气重..."
话音未落,一个灰衣人突然晃了晃身子:"头儿,我有点头晕..."
另外两人也相继扶住额头。蒙面人猛地后退一步,厉声道:"老东西下毒!"却见药叟早己退到窗边,独眼中精光暴射:"现在才发现?晚了!"
三个灰衣人相继软倒在地。蒙面人强撑着挥刀劈来,药叟袖中突然飞出一蓬粉末。蒙面人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踉跄后退,撞翻了药架夺门而逃。
药叟没有追赶,而是迅速从药柜取出一把干草扔进火塘。幽绿火焰渐渐恢复正常。他掀开林昭身上的白布:"丫头,没事吧?"
林昭抹去额头的药膏,震惊地看着地上昏迷的灰衣人:"前辈这是..."
"迷魂香加幻心散,小把戏罢了。"药叟踢了踢地上的灰衣人,"这些人什么来路?为何对你穷追不舍?"
林昭简单说了布防图之事,隐去了母亲绣谱的部分。药叟听完独眼微眯:"原来是兵部的脏活儿。"他蹲下身,从一个灰衣人怀里摸出块铜牌,上面刻着个"影"字。
"影卫?"药叟眉头紧锁,"难怪会用寒鸦毒。"
林昭心头一凛。影卫是兵部秘密培养的死士,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差事。
药叟起身从药柜深处取出个布包:"丫头,此地不宜久留。往北三十里有座废弃的药王庙,拿着这个去找一个叫'瘸虎'的人。"他将布包塞进林昭手中,"就说独眼药叟让你去的。"
布包里是几贴膏药和一个小瓷瓶。林昭郑重收好:"前辈的大恩..."
"少来这套。"药叟打断她,从灰衣人身上扒下件干净外衣扔给林昭,"换上,我送你从后山走。"
半个时辰后,林昭穿着灰衣人的装束,戴着斗笠,跟着药叟来到后山一条隐蔽的小路。夕阳西下,远处山峦如血。
"记住,"药叟递给她一根当拐杖用的竹棍,"遇到盘查就说是给兵营送药的。伤口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膏药,瓷瓶里的药丸发热时服一粒。"
林昭深深一揖:"前辈保重。"
药叟摆摆手,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丫头,你中的毒,不是普通影卫能弄到的。"他独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事背后,水很深。"
林昭握紧手中的竹棍:"晚辈明白。"
暮色渐浓,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药叟站在高处望了许久,首到那身影完全看不见,才低声自语:"寒鸦现,天下乱。这丫头,怕是卷进不得了的风波里了..."
山风呼啸,卷起老人灰白的发丝。他转身回屋时,背影似乎比先前更加佝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