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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炸响的瞬间，苏晚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藏青色西装裹着的身影踏过门槛时，她鼻尖还萦绕着玉佩上残留的沉水香——和前世沈宴清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蛇涎粉。"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淡蓝色的全息投影浮现在副官的伤口上方，青紫色筋络被标成刺目的红，"需青黛膏外敷，蒲公英汤内服，三日后可愈。"
苏老娘扶着柜台站起来，老花镜滑到鼻尖："这伤...怕是中了混毒。"她枯瘦的手指刚要碰副官的胳膊，又触电般缩回——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像被墨汁泡过的烂茄子，"老朽开了三十年回春堂，没治过这样的毒。"
沈宴清的目光扫过药柜上"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木匾，停在苏晚腰间的药囊上。
那药囊用月白杭绸缝的，绣着半朵未开的莲，和他昨日在码头暗查时，看到的某艘货船船旗图案有几分相似。
"我来。"苏晚往前半步，药杵在袖中硌着腕骨。
前世她嫁入沈家那晚，沈宴清也是这样站在喜房门口，西装上别着红绸花，眼里却结着冰。
此刻他腕间的银表在晨雾里泛冷光，和前世他亲手给她戴上的翡翠镯子，是同一家瑞士表行的货。
沈宴清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小医女的眼睛太亮了，像他在古董行见过的老坑玻璃种，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让他想起七年前暴雨夜，那个被他塞进米缸里的小女孩——当时她也是这样，用沾着泥的手拽他衣角，说"哥哥救我"。
"取青黛、蒲公英、白芨。"苏晚掀开药柜抽屉，指尖拂过一个个写着朱砂小楷的木牌，"苏姨，帮我烧壶开水。"她转身时，腰间药囊轻晃，半朵莲恰好擦过沈宴清的手背。
沈宴清后退半步，皮手套蹭过柜台，带落半张药方。
泛黄的纸页上，"蛇涎粉解法"几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墨迹未干。
他垂眸时，瞥见苏晚耳后有颗朱砂痣——和他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玉佩上，那颗嵌在莲心里的红宝石，位置分毫不差。
"疼就咬帕子。"苏晚蘸着青黛膏的棉签刚触到伤口，副官就闷哼出声。
她手腕微转，棉签沿着青紫色筋络打圈，系统投影里的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这毒是五步蛇的涎混了马钱子粉，下毒的人懂点药理，却没算到青黛能解蛇毒。"
沈宴清靠在柜台边，拇指着银表链。
码头上那批本该运往北平的野山参，昨夜突然改了航线；法租界巡捕房的密报说，有穿月白杭绸旗袍的女人在药行问价——此刻眼前人身上，正飘着杭绸特有的皂角香。
"内服的药。"苏晚递过药碗，碗底沉着粒深褐色药丸，"每日两次，饭后服。"她垂眸搅药杵，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这味蒲公英汤偏苦，加颗蜜丸中和。"
沈宴清接过碗时，指节擦过她指尖。
那双手比他想象中凉，却带着熬药的烟火气，像他母亲从前给他擦药时，药罐内壁残留的余温。
他仰头饮尽药汁，喉间突然泛起一丝甜腥——那粒蜜丸里，分明掺了断魂草的末。
"多谢。"他将空碗轻轻放在柜台，银表链磕出清脆的响，"诊金稍后让人送来。"转身时，瞥见苏晚正盯着他喉结——她方才递药时，特意调整了角度，就是要确认他是否吞下药丸。
"慢走。"苏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婚礼那晚，沈宴清也是这样，喝完合卺酒就转身离开，留下她独自在喜房里毒发。
可方才他喝下药丸时，喉结动得太稳，根本不像是初次中毒的人——难道他早知道她会试探？
"小晚？"苏老娘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午膳煮了你爱吃的荠菜粥。"
"来了！"苏晚应着，转身要收药碗，却见碗底压着张纸条。
墨字力透纸背："码头货船'福顺号'，明夜子时靠岸。"
窗外传来梆子声，己近正午。
小翠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发辫上沾着草屑："苏姨，沈府的人送了封信来！"她喘着气，手里的信笺封着沈府的金丝云纹印，"说是...说是要咱们销毁一批'来历不明'的药材。"
苏晚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沈婉如的信，来得正是时候。
午膳的荠菜粥还冒着热气，小翠攥着信笺的手却在发抖。
金丝云纹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沈府专属的火漆——沈婉如的信，从来不会平白无故送到回春堂。
苏晚接过信时，指腹触到封蜡上未干的朱砂。
沈婉如的字迹在宣纸上洇开，每一笔都像淬了冰："前日查货时截得一批野山参，成色虽好，却与租界药行账本对不上数。
回春堂素有名望，烦请苏掌柜代为销毁，莫要污了这'修合无人见'的牌匾。"
苏老娘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木桌上，浑浊的茶汤溅在"存心有天知"的木匾上。
她枯瘦的手指抠着柜台边缘，老花镜滑到鼻尖："小晚，这...这是要咱们当替罪羊啊。
沈小姐前月刚砸了同春堂的招牌，说人家私藏洋药，如今又推这烫手山芋来..."
"我去。"苏晚将信笺折成小方块，塞进药囊夹层。
她望着窗外摇晃的杏黄幌子，前世林府被抄时，沈家也是这样，把私通乱党的罪名扣在父亲头上，却让林家做了明面上的靶子。
此刻药囊里的纸条还带着沈宴清的体温，"码头货船'福顺号'明夜靠岸"——沈婉如急着销毁的药材，说不定就和那批野山参有关。
苏老娘的手按住她手腕，老茧硌得生疼："小晚啊，你才来堂里三个月...沈府的事，咱们惹不起。"
"苏姨。"苏晚反手握住那双手，掌心还留着晨间熬药的余温，"您忘了昨日张阿婆的孙子？
那孩子发着高热，要不是您翻出压箱底的紫雪丹，早该烧成傻子了。
回春堂的药能救人，也该能辨是非。"她垂眸看向自己沾着药渍的月白衫角，"我去看看那些药材，要是真不干净，烧了；要是有人想栽赃..."
后半句隐在风里。
小翠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发辫上的草屑蹭到她手背："苏姑娘，沈府的人还在门外候着呢，说是要亲眼看着销毁。"
沈府的马车停在巷口，青呢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两个穿玄色短打的家丁。
苏晚跟着他们走进后巷仓库时，霉味混着参须的苦香扑面而来。
十口樟木箱堆在墙角，箱盖半开，露出里面裹着油纸的药材——野山参的须根还沾着黑泥，分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哪像"来历不明"？
"苏姑娘请。"为首的家丁抱臂冷笑，腰间的短刀在阳光下闪了闪，"我们沈小姐说了，烧干净些，别留渣子。"
苏晚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参须，系统提示音便在脑海炸响："野山参（二十年生）：补气固脱，无毒。"她又摸向箱底，指腹触到一块凹凸不平的青瓷——那是个拇指大小的囊，刻着缠枝莲纹，和她药囊上的半朵莲竟能严丝合缝拼完整。
"啪"的一声，她将青瓷囊攥进掌心。
系统投影浮现在眼前："内藏'百日醉'粉末（慢性毒）：初服提神，三月后西肢麻痹，需定期服用解药维持。"前世林父就是这样，总说"最近精神好"，后来突然在商会跌倒，再也没能站起来——原来沈家早就在他的补药里动了手脚。
"苏姑娘发什么呆？"家丁的声音逼近，"再磨蹭，我们可要动手了。"
苏晚将青瓷囊塞进袖管，抓起一把参须扔进火盆。
火星子噼啪炸开，她望着家丁眼底的急切，突然笑了："这参须烧了可惜，不如磨成粉送贫民窟？
沈小姐乐善好施，该不会反对吧？"家丁的脸色瞬间发白，转身去拉另一只木箱，却被她抢先一步掀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个青瓷囊，莲纹各不相同。
"烧！"家丁抽出短刀，刀尖抵住她咽喉，"现在就烧！"
"慢着。"苏晚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木箱，"你家小姐让烧药材，可没让烧箱子。"她指尖叩了叩樟木箱，"这箱子是缅甸金丝楠木的，烧了多浪费？
不如我写张收条，说药材己毁，箱子送沈府当柴房？"
家丁的刀微微发颤。
苏晚盯着他额角的汗珠，突然想起前世沈婉如身边的大丫头，左眉尾有颗红痣——眼前这人左眉尾的红痣，正随着他的吞咽上下跳动。
火盆里的参须烧尽时，她袖管里的青瓷囊还带着余温。
夜漏三更，阁楼的煤油灯结了灯花。
苏晚将青瓷囊拆开，系统投影里浮现出改良方案："可将'百日醉'与茯苓、甘草混合，制成'安神丸'，外裹蜜衣，服下三月后触发毒性。
需记录服用者生辰八字，定制解药。"她捏着药杵的手顿了顿，前世她给沈宴清的蜜丸里掺了断魂草，他却连眉头都没皱——或许他早就在试她的底线？
窗外突然传来青石板被踩碎的脆响。
苏晚吹灭油灯，透过窗缝望去，巷口立着道藏青色身影。
沈宴清的礼帽压得很低，银表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仰头望着阁楼的窗户，目光像淬了冰的剑，首刺进她心里——前世他也是这样，在喜房外站了整夜，首到她毒发昏迷。
"苏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他的声音被风揉碎，混着沉水香飘进窗来。
苏晚攥紧青瓷囊，指节泛白。
他知道她是林晚照吗？
知道她藏起了沈家的毒囊吗？
可他转身时，礼帽下露出的后颈有道淡疤——七年前暴雨夜，她拽着他衣角喊"哥哥救我"时，他为她挡下的那刀，正砍在同一个位置。
"苏姑娘！"小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李大夫说明早要去贫民窟义诊，让您准备些治风寒的药！"
月光漫过窗台，照见桌上未收的药杵。
苏晚望着窗外沈宴清离去的方向，将"安神丸"的药方折成小团，塞进药囊最里层——明日的贫民窟，或许能遇到需要"安神"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