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兄有礼了。”
“和平兄,里面请。杨掌柜,你带赵老板去交接一下。”
“是。”
吴婵把张和平迎进酒楼雅间,赵黑子则是跟着杨掌柜到酒楼后面做交接。
三百斤酒虽然不多,但也要经过检验,保证酒水质量,无论张和平跟吴婵关系如何,生意上必要的程序都要走。
“几日前不告而别,张某失礼了,先自罚一杯。”
张和平朝吴婵歉然一笑,自罚一杯。
无论如何,吴婵自始至终都对他都抱着善意,张和平当日不告而别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喝的酒自然是张和平带来的,这次酿酒七百五十斤,三百斤完成这次交易,剩下的部分张和平让赵黑子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三百斤,是为下个月准备,剩下的则全部放在外面备着。
现在这烈酒还未上市,正是拿来做人情的好时候。
自罚的一杯喝完,张和平就给吴婵也倒上。
吴婵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色泽清澈如琥珀凝脂,酒香醇厚层次分明……”他抿了一小口,眯了眯那好看的眸子,“入口绵柔却又醇厚甘烈……好酒!比上次喝的还好!”
“可是改了工艺?”
张和平微笑不语,酒一出来他就尝过,自然知道这质量比之前要好得多。
毕竟工艺有改变,虽然用的还是同一种粮食,但某种意义上,已经不是完全相同的酒了。
见张和平笑而不语,吴婵立刻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下自己脸蛋:“是我唐突了。”
“无妨。”
吴婵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酒杯,道:“和平兄,这几日可有作诗?”
张和平心头一动,笑道:“吴兄,为何有此一问?”
吴婵一双好看的眸子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缓道:“这两日里,映月楼出了两首惊艳之作,一首名为《琵琶行》的叙事诗,讲的是一青楼花魁,最后嫁做商人妇的故事。另一首名为请平调,赠……哼,赠掩月,是描写一女子容貌。不知张兄可听说过?”
张和平眉梢轻扬,装作没听到那中间的轻哼声:“何止听过,这两首诗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所作。”
“果然是你!”
吴婵一拍桌子,脸色有些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有惊喜,有果然如此,还有一抹……怨怼?
张和平眼眸低垂,仿佛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吴婵的喉头,又从他胸口扫过。
再次确定了有喉结,没有胸……
难道吴婵是有龙阳之好?
想到这个,张和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看向吴婵,目光就有些古怪了。
吴婵却好像没注意到,只是颇为不满地道:“当日让和平兄赠词与我,和平兄却不肯,不曾想,转头就为映月楼花魁作诗两首……呵呵,和平兄当真是风流才子啊。”
张和平砸吧了下嘴,心说这能把人酸掉牙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略微思索,他心头就有了个想法。
“事情并非吴兄想的那样。其实在诗会第二日一早,掩月姑娘就派人来找过我,不过我当时就拒绝了。”
“哦,还有这事?”吴婵颇为惊异,“那为何又写了?”
张和平苦笑道:“若是救命恩人找吴兄你作诗两首,你可愿作?”
“救命恩人?”
吴婵的神色一变,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和平没有隐瞒,把当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目前为止,他认识的身份最高的,应该就似乎吴婵和吴启明叔侄两。
如果能借他们的势敲打一番那几个杀手的幕后,应该能起到效果。
就算吴婵不做这件事,对他张和平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唯一比较抱歉的,大概就是暴露了掩月的存在。
果然,吴婵立刻发现了这点:“那花魁掩月带人救了你?”
张和平微微点头,道:“当日她应该是追上来向我求诗的,大概是考虑路上不安全,所以带着护卫,却不曾想刚好碰见那事,就顺手把那几个贼人料理了。”
吴婵柳眉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良久后,他才微微摇头,似乎也没什么头绪。
“此事回去后我会询问一下。”
“有劳吴兄了。”
两人闲聊一会儿,杨掌柜就带着赵黑子来了。
“东家,数目和质量都没错。”杨掌柜朝着吴婵恭敬行礼。
张和平也把目光投向赵黑子,就见赵黑子微微点头,示意没有什么问题。
吴婵这才笑道:“如此甚好,杨掌柜带这位下去休息下,好生招待。”
“是。”
杨掌柜和赵黑子走了,吴婵这才看向张和平:“我也要走了。”
张和平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吴兄到江陵县也有些日子,这是要回郡府了吧?”
吴婵却是微微摇头:“我要去京都,或许这几年都不会回来。”
张和平身形微微一震,转而便是失笑道:“是要高升了?那我就预祝吴兄官运亨通。”
吴婵看着,没来由叹了口气,之后却是摇了摇头:“今日我便要回郡府,最多本月末就要起程。和平兄,要再见,怕是要等到你会试之日了。咱们也算朋友一场,就不打算送我一首离别诗?”
看着吴婵的模样,张和平没来由升起一股淡淡离愁。
张和平沉默片刻,这才端起酒杯:“一杯水酒送吴兄。”
吴婵眉宇间淡淡的失望之色,不过最终还是强挤出一个笑容:“谢张兄了。”
仰头把杯中酒饮尽,起身正要行礼告辞,便听张和平轻声道。
“城阙辅江陵,风烟望洛阴。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吴兄,祝一路顺风。”
吴婵的眼眶突地红了起来,他轻声默念:“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和平兄,此诗何名?”
“送吴婵别洛阴。”
吴婵抽了抽鼻子,声音略带几分哽咽:“到了京都,记得到桂花香来找吴家大院,我在那里等你!”
“一定!”
吴婵走了,张和平坐在桌前,怅然若失,良久才摇了摇头,甩开心头的淡淡离愁。
“白云山之事,该开始了。”
杨掌柜在吴婵走了后,就把银票送了上来,整整三千两,买下白云山还差得远,但要在山下买块地做酒厂,已经绰绰有余了。
白云山就是一座荒山,也没什么产出,张和平觉得买下来肯定没什么问题。
不过到官府询问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别说是白云山下了,整个白云山竟然都是有主的。
不过不是那种一个主人,而是由整个凤溪镇、甚至是江陵县的好几家地主分割了购买下来,整个就是东一块西一块,要是在地图上给所属染上颜色,那绝对跟打翻了颜料盒一样。
“为何会这样?”
张和平取出二两银子,悄悄塞进了办理手续的官差的袖口里。
官差眯着眼,只是微微掂量了下,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小公子,你可知县衙最大的营生是什么?”
县衙还有营生?
这已经触及张和平的知识盲区了。
“请官爷指教。”
“自然是田税,不过咱们凤溪镇的良田有限,上等良田全镇都没几亩,便是中下等田地,比之别的镇也少得可怜。所以嘛,这收入一直不高。”
张和平略微沉吟,便心头一动:“白云山是作为上等良田卖给那些大户的?”
师爷赞许笑道:“果然是读书人,一点就透。”
张和平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那倒是麻烦了。
买地容易,找到那些大户,他们肯定都愿意买。
但是,买了后要怎么处理?
买了地,便肯定要接下这一份税务,否则那些大户就算答应了,官府这边也不可能通过。
“敢问现在一亩地的田税是多少?”
官差拨弄着算盘,道:“我给你算一下,上等地一亩产量算一千斤,咱们大周田税是十税三,按照这么计算,一亩地每年要上缴三百斤粮食,当然也可以换成钱银,按照每斤七文钱算,就是两千四百文,也就是二十四两银子。”
张和平听得直翻白眼。
这年头,什么上等良田能亩产一千斤,能有个三百斤左右就已经了不起了。还有粮价七文一斤,这不是开玩笑吗,赵黑子那里,按照市价买粮,也才六文钱一斤来着。
只能说,这也太黑了!
不过也有些奇怪,张和平自家也是有田的,他虽然不管事,但隐约记得拿田税好像没这么夸张。
大概是看出了张和平在想什么,官差笑道:“小公子,这是上等良田的价。”
张和平顿时了然,什么田税都是假的,上供才是真的。
“我如果要拿下这些‘上等良田’,需要找谁办手续?”
“直接找那些大户便是,他们若是答应,你带着人来我这里做公证就行。”
张和平把拿着地图仔细看了下,记下了白云村附近几块“田地”的主人,这就离开了衙门。
先去了趟酒肆找到赵黑子,张和平对镇上不熟,这些大户是谁他也不清楚。
赵黑子倒是都认识,带着张和平挨家挨户地找上门去。
本来觉得这是个人家“减负”,结果这些大户根本就不搭理。
琢磨半天张和平才反应过来,这些“负担”既然是上供,那么上面自然也要给他们提供便利。
若是以后不上供了,那官府凭什么要照顾你家的生意?
“这么不行!”
张和平眉头紧锁,看来还要想点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