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东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儿子。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内心,目光再次转向容砚身旁的女孩。
尘封己久的记忆,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两年前,他还是个跟着师傅打杂的学徒。
有幸随师父去拜访一位传说中的修复宗师。
在古庄园里,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瞥见那位宗师的身影。
很年轻,非常年轻,穿着一身素色的棉麻衣服,安静地坐在巨大的工作台前,手里把玩着一件碎成几十片的宋代官窑瓷瓶碎片。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静谧的光晕。
师傅在她面前,恭敬得像个小学生。
她话很少,只是偶尔指点几句,声音清冷平静,却字字珠玑,首指要害。
被整个古董修复界尊称为“无名氏”的宗师,当时似乎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清冷得近乎漠然的气质。
林振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确定。
眉宇间的神韵,超越年龄的沉静,仿佛对世间万物都了然于胸的淡漠。
错不了!
绝对错不了!
“噗通!”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古玩界跺跺脚都要震三震的林振东,竟然对着看起来像个高中生的女孩,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林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
他爸竟然给这个小丫头跪下了?
这世界疯了吗?
林振东的声音带着哭腔,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宗师,是您,真的是您,无名氏宗师,晚辈林振东,两年前在南山别院,曾随家师吴守拙,有幸目睹过您修复宋代官窑的神迹,家师每每提及,都感念您的再造之恩,晚辈有眼无珠,教子无方,竟让这孽畜冲撞了您,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重重地磕下头去。
额头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无名氏!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劈在了林浩的头顶。
在古董修复界,“无名氏”这个名字,是真正的传奇,是神话。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来历,只知道她神出鬼没,修复真正具有历史,以及文化价值的顶级孤品绝品。
经她手修复的古董,价值往往能翻上数倍甚至数十倍。
因为她修复的,不仅仅是器物本身,更是历史的灵魂。
多少顶级收藏家捧着稀世珍宝和天价支票,踏破铁鞋也难觅其踪。
她行踪不定,脾气古怪,接不接活儿全看心情。
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在圈内引起轩然大波。
林浩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恐惧,为何会下跪。
他刚才竟然指着古董修复界的活神仙,骂她算个什么东西?
骂她吹牛做梦?
还让她爬着滚出去?
还要她跪下来道歉?
恐惧瞬间淹没了林浩。
他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双腿一软,也跟着“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比林振东跪得还响。
“宗师饶命,饶命啊。”
林浩涕泪横流,“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我喝多了马尿发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垃圾一般见识,那画您想怎么修就怎么修,不修也行,求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他一边哭嚎,一边疯狂地磕头。
额头很快红肿一片。
整个休息区,鸦雀无声。
容砚也愣住了。
他知道云江雾不简单,知道她身上有秘密,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神秘莫测的无名氏。
他看着身边这个清冷甜美的女孩,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身份?
云江雾仿佛没看到跪在面前的林家父子,也没听到林浩的哭嚎求饶。
她侧头,看向容砚,声音带着点询问的意味:
“那幅画,修吗?”
容砚压下心头的震撼,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痞气弧度:
“修,为什么不修?”
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林浩,眼神冰冷,“不过,两千万的修复费,一分都不能少,外加……”
他看向林振东,“林老板,令郎刚才对我朋友出言不逊,这笔账,我们得另算。”
林振东如蒙大赦,连忙磕头:“应该的,应该的,两千万立刻奉上,至于犬子冒犯宗师和容少,任凭处置,就是打死他,也是他活该!”
他现在只想保住名声和自己的老命。
得罪了无名氏和容砚,他林振东在古董界就真的完了。
云江雾点点头,站起身,对还在磕头的林振东道:“画在哪?带路。”
语气平静得像只是要去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振东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狼狈,躬着身,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宗师您这边请,画在后面的保险库,您小心脚下。”
云江雾抬步跟上。
容砚低笑一声,迈开长腿,也跟了上去。
约莫半小时后,云江雾出来,跟身后的林振东,报出了一个时间:“半个月。”
林振东迭声应道,“您看送到哪里方便?”
云江雾拿起笔,正要写下地址。
云家两个字几乎要写上去。
不行!
送到云家?
那无异于首接告诉家里人她就是无名氏。
单是这个身份暴露带来的后续麻烦。
她脑海中闪过被媒体围追堵截的画面。
平静的校园生活?想都别想!
笔尖硬生生顿住。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她笔尖落下,流畅地写下了一个地址。
不是云家,而是。
云栖别墅,A区1栋。
写完后,她将清单递给助理,补充道:“材料和工具,送到这个地址,画,我会亲自带走。”
林振东连忙接过清单,看都没看地址就连连点头:“明白,宗师放心,一定按时按质送到。”
他对宗师只有无条件的服从。
别说送到云栖,就是送到月球,他也得想办法。
容砚看着纸上那个熟悉的地址,眉头微挑。
这小祖宗,倒是会物尽其用。
* * * * *
监控室内,灯光幽暗。
一个穿着剪裁极佳的纯白色手工西装的男人,坐在宽大的皮椅上。
身形挺拔,气质冷冽。
“无名氏?”
低沉的嗓音在监控室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感,如同毒蛇吐信,“呵,真没想到会是你。”
“看来,这场游戏。”
他微微眯起眼,眼底深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挂断电话,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转身,白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
“云江雾。”
一声低语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我们很快会正式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