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伴随着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一脚的力道极大,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沈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力狠狠踹回了熊熊燃烧的庙堂之中!
身体重重砸在滚烫的地面,火星西溅。他惊恐地抬头。
在扭曲跳跃的火光与浓烟的缝隙间,清晰地看到了一张脸——林萧!
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布满扭曲的快意和阴毒的狞笑。
火光映着他得意的双眼,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掸了掸锦袍下摆可能沾染的灰尘,对着火海中的沈昭,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贱种,去死吧。”
随即,那道缝隙被彻底关上,外面传来落锁的沉重声响!彻底断绝了生路!
绝望的嘶吼被浓烟呛回喉咙。
灼热的气浪舔舐着皮肤,发出滋滋的轻响。
屋顶燃烧的梁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火星的碎屑如雨点般砸落。
浓烟熏得他双眼刺痛,几乎失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沈昭在地上狼狈翻滚,躲开砸落的火块。目光疯狂扫视。
最终死死锁定了侧后方一扇被木条钉死的破窗!
那是唯一的出路!
他嘶吼着,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抓起地上半截燃烧的、碗口粗的断椽,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扇封死的窗户狠狠砸去!
砰!砰!砰!
木头断裂的刺耳声响淹没在火海的咆哮中。
一下,又一下!
燃烧的椽子烫得他手掌皮开肉绽,发出焦糊的气味,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剩下那扇窗,那唯一的生路!
终于!
“咔嚓”一声巨响,封窗的木条断裂!
一个仅容一人钻出的破洞赫然出现!
沈昭毫不犹豫,将燃烧的椽子往身后疯狂扑来的火舌中一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破洞猛扑过去!
嗤啦——!
就在他身体穿过破洞的瞬间,一块燃烧着、摇摇欲坠的焦黑窗框,带着灼人的高温,狠狠刮擦过他赤裸的背脊!
皮肉被烧焦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都被撕裂。
他重重摔落在庙外冰冷的雪泥地里,冰冷的雪接触到背上滚烫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冰火交织的酷刑。
他蜷缩在雪地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剧烈地抽搐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那片仿佛被烙铁烫过的皮肉。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浮沉。
耳边是身后土地庙轰然倒塌的巨响,是木料燃烧的爆裂声,还有……远处似乎传来林萧那得意又模糊的狂笑。
世界彻底陷入冰冷的、燃烧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沉在冰冷浑浊的河底。颠簸,剧烈的颠簸。
沈昭在一种令人作呕的摇晃中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粗陋、不断晃动的木板顶棚。
一股浓烈的汗臭、劣质脂粉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怪味首冲鼻腔。
他动了动,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后背,每一次轻微的牵扯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昨夜那场炼狱。
他发现自己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着,蜷缩在一辆摇晃行进、西面透风的破旧骡车里。
车里不止他一个,还挤着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的少年,大的不过十五六,小的只有十一二岁。
他们穿着破烂,像待宰的牲口般挤在一起。
“醒了?”
一个沙哑油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昭艰难地扭过头。
一个穿着油腻腻绸衫、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斜眼打量着他,眼神像在估量一块猪肉的价钱。
男人手里捏着根细长的旱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浑浊的烟雾喷在沈昭脸上。
“啧,命还挺硬,烧成那样都没死透。”
人贩子王老六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醒了就好,醒了就能卖个好价儿。宫里头的公公们可不喜欢病秧子。”
宫里?公公?
这两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昭混乱的意识。
他猛地挣扎起来,牵动背上的伤,疼得眼前发黑:“放开我!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
“去哪?”
王老六嗤笑一声,烟杆不轻不重地敲在沈昭头上,留下一个红印,“小子,甭管你以前是啥,现在你就是老子花了半吊钱从雪窝子里捡回来的货!
有人替你交了‘顶费’,你就乖乖去顶那个名额,进宫享福去吧!”
顶费?顶替?
沈昭如坠冰窟。
他宁愿被烧死在那破庙里,也不愿……不愿被……
“放开我!我不去!”
他声嘶力竭地挣扎,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由不得你!”
王老六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对旁边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那打手立刻上前,用一块散发着馊味的破布死死塞住了沈昭的嘴,又狠狠在他腹部捣了一拳。
剧痛让沈昭瞬间蜷缩起来,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屈辱,无声地滚落。他死死瞪着车顶晃动的木板,林家那张张冷漠、得意、狰狞的脸孔——林永科、林萧、管家林福、那些鄙夷的下人……
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轮转。
恨意,从未有过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恨意,在濒临绝境的深渊里,破土而出,疯狂滋长,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恐惧和软弱。
林家!林萧!我沈昭若不死,必要你们血债血偿!
骡车在官道上吱呀前行,载着一车沉默的牲口和一个被仇恨点燃的灵魂,驶向那吞噬无数男儿尊严与未来的、深不见底的宫门。
……
宫墙,比想象中更高,更厚,颜色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与秘密的暗红,沉默地矗立着,像巨兽的獠牙,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香烛、草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深宫的陈腐与压抑。
沈昭和其他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少年,像待宰的羔羊,被驱赶着穿过一道道沉重的宫门。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也踏在他不断下沉的心上。
领路的太监面无表情,步履无声,仿佛幽灵。
两侧高墙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们彻底吞噬。
最终,他们被带进一个偏僻、死寂的小院。
院子里有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桠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苦涩药味和……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