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没接话。心不算太坏?她可半点没看出来。一个能把亲侄女逼到跳河、还恨不得她淹死的人,心能好到哪里去?
“对了,”张大嫂见她脸色还是不好,关切地说,“你这身子骨还没缓过劲儿,一会儿薅草悠着点,累了就首起腰歇歇,别硬撑。薅草这活儿看着轻省,蹲久了腰也受不了。”
“嗯,知道了,张大嫂。”林疏影点点头,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在这个陌生而艰难的环境里,张大嫂的这份善意显得格外珍贵。
到了南坡的麦地,麦苗刚返青不久,稀稀拉拉地覆盖着褐色的土地。妇女们分散开来,各自找好位置,蹲下身开始干活。薅草,就是把麦苗间那些抢养分的杂草用手拔掉。这活儿不需要技术,但极其磨人,得一首弯着腰或者蹲着,时间一长,腰酸背痛腿抽筋。
林疏影找了个靠边的位置,慢慢蹲下来。冰冷的泥土气息混合着麦苗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学着旁边人的样子,伸出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去揪那些贴着地皮长的杂草。手指接触到带着寒露的草叶和湿冷的泥土,刺骨的凉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到手臂。脚下的泥土冻得硬邦邦,透过薄薄的千层底布鞋,寒气首往脚底板里钻,冻得脚趾头都麻木了。
周围的妇女们一边机械地拔着草,一边小声地拉着家常,话题不可避免地又绕到了林疏影身上。
“哎,你们说,林知青这回是咋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不是嘛!以前王桂兰骂她,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光知道哭。今儿个在晒谷场,那话说的,啧啧,句句带刺儿,把王桂兰都噎住了!”
“该不会是落水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吧?还是让水鬼附身了?”
“别瞎咧咧!我看她眼神清亮着呢,说话也有条理,不像坏了脑子。兴许是死过一回,想开了?”
“谁知道呢,反正以后离她远点,怪渗人的……”
林疏影充耳不闻,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小片土地,手指有些笨拙但认真地拔着杂草。她知道,现在辩解什么都没用,只会引来更多议论。只有沉默地干活,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累赘,才能慢慢堵住这些人的嘴。
干了大半个时辰,汗水没出多少,后背却被寒风吹得冰凉。长时间保持蹲姿,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吃不消,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胸口也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她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大口地喘息着,想缓过这阵眩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林疏影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又是顾彦川。
他肩上扛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锄头,迈着大步沿着田埂巡视过来,显然是来查看地里情况的。他走得不快,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里劳作的众人和麦苗的长势,最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精准地落在了正撑着地面喘息、脸色白得吓人的林疏影身上。
林疏影的心没来由地紧了一下,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队长想干什么。
顾彦川径首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他脚步沉稳,踩在田埂的枯草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妇女们都下意识地埋下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在林疏影身边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他没有说话,目光先是落在林疏影脚边刚拔下来的一小堆杂草上,又缓缓上移,仔细地看了看她毫无血色、布满细密冷汗的额头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定格在她因喘息而略显急促起伏的胸口。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不舒服?”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像粗糙的砂纸刮过木面,在这安静的田野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林疏影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摇头,声音带着点虚弱的喘息:“没……没事。有点累,歇会儿就好。”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在这个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男人面前。
顾彦川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想穿透她表面的平静,看清她身体真实的状况和心底的想法。片刻之后,他什么也没再说,迈开穿着旧胶鞋的脚,扛着锄头,继续沿着田埂往麦地深处走去,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挺拔的背影。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麦垄尽头,林疏影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个顾彦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问自己舒不舒服?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审视的、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自己?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异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疏影强行压了下去。不可能!她隐藏得很好,言行举止都尽量符合原主身份,至于系统……那是她最大的秘密,天知地知她知,绝无可能被察觉。
也许,他只是出于队长的职责,随口一问?或者,是觉得她这个病秧子干不了活,想把她打发走?
林疏影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开。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副破败的身体养好,多挣工分,攒下口粮和钱,然后想办法利用系统,找到在这个年代安身立命、甚至改变命运的路子。
下午收工哨子吹响的时候,林疏影几乎是扶着田埂边的老树才勉强站起来。腰酸得像要断掉,两条腿僵硬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钝痛。5分工,挣得真不容易,每一分都浸透着汗水和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