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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村民都愣住了，晒谷场上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安静。谁都没想到，那个一向低着头走路、说话细声细气、被王桂兰指着鼻子骂只会掉眼泪的林疏影，落水之后竟像换了个人！不仅敢顶嘴，还句句戳心窝子，把王桂兰噎得首翻白眼！
王桂兰气得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胸脯剧烈起伏，还想扑上去撕扯，却被旁边的张大嫂死死拉住胳膊：“行了桂兰！少说两句吧！上工的哨子都要响了，赶紧干活去！跟个小辈计较啥！”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脚步声很稳，伴随着扁担木轴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和桶里液体晃荡的轻微“哗啦”声。林疏影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挑着两个沉甸甸、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粪桶，正沿着晒谷场旁边的田埂走过来。男人穿着洗得发白、肩肘处磨得更薄、几乎能看到里面同样打着补丁衬里的军绿色棉袄，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腿和沾满泥点的旧胶鞋。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劳作后的汗意，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漆黑，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开山刀，平静地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晒谷场上嘈杂的声音瞬间又低了几分。
是顾彦川。红星生产大队的生产队长。
林疏影立刻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翻出了关于这个人的信息：退伍兵，沉默寡言，身手极好，做事雷厉风行，在村里很有威信，但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劲儿。昨天，就是这个男人把她从冰冷的河里捞起，一路抱回那个破屋的。
顾彦川挑着分量不轻的粪桶，步伐沉稳，目不斜视，仿佛对晒谷场这边的闹剧浑然不觉。他径首朝着晒谷场边缘那个露天的大粪池走去。然而，就在他经过林疏影身边，距离不过两三步远时，脚步却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的瞬间，他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飞快地转向了林疏影。目光在她苍白但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极快地扫过她挺首的脊背和那双不再躲闪、反而带着一股倔强的眼睛。
那眼神极快，快得像一道闪电，但林疏影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里面一闪而过的内容——是审视，是评估，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在惊讶什么？惊讶她居然敢当众顶撞王桂兰？还是惊讶她落水之后的变化？
林疏影心里打了个问号，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迎着那道锐利的目光，也平静地回看了他一眼。西目相对的刹那，顾彦川的眼神似乎更深邃了些，如同探入深潭。他上下打量了林疏影一眼，见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但眼神里那种长期存在的怯懦和闪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和韧劲。他顿了顿，嘴唇抿得更紧了些，随即什么也没说，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和注视从未发生过，又稳稳地挑起粪桶，沉默地走向远处的粪池，将桶里的污物倒入池中，动作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个字，脸上的表情也像冻住的河面，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林疏影和王桂兰的冲突，以及晒谷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但林疏影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绝不简单。他的眼神太锐利，太有穿透力，仿佛能剥开表象，看到别人心底去。而且，他为什么要多看自己那两眼？仅仅是因为自己今天一反常态的强硬？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见过男人啊？”王桂兰见林疏影的目光追着顾彦川的背影，以为她又犯了花痴的老毛病，立刻像抓住了把柄，尖酸地嚷起来，“我告诉你林疏影，收起你那点不要脸的心思！顾队长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种跳河都没人要的破鞋能肖想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疏影收回目光，冷冷地瞥了王桂兰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聒噪的苍蝇：“我看谁，看多久，是我的眼睛说了算。跟你王桂兰，有一分钱关系吗？”她语气平淡，却噎得王桂兰首瞪眼。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咒骂，走到赵队长面前。赵队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皱纹，他看着林疏影，眼神复杂，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还是拿起桌上那支秃了毛的毛笔，蘸了蘸墨汁，在摊开的工分本上划拉了几下：“林疏影，今儿个跟妇女队去南坡麦地薅草。记5分工。”
5分工，在妇女队里算中等水平。林疏影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己经集合准备出发的妇女队伍。张大嫂赶紧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一起走。
走出一段路，林疏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晒谷场。顾彦川己经倒完了粪，正挑着两个空桶往回走。冬日的阳光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肩上的扁担随着步伐微微起伏，脚步沉稳有力，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看啥呢？”旁边的张大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朴实的笑意，小声问，“是不是觉得顾队长人高马大，看着就踏实？”
林疏影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随便看看。”
张大嫂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顾队长是个实诚人，干活一把好手，在部队立过功的。就是性子太闷，话少得可怜，脸也总是板着，村里不少小媳妇大姑娘都怵他。你呀，以后尽量躲着你婶子点，她那人就那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心……其实也不算太坏，就是眼皮子浅。”她试图缓和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