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府衙的大仓房,成了临川城最热闹、也最让人心安的地方。门一开,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甜香就迫不及待地涌出来,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深深吸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仓房里,堆积如山的紫皮红薯草精心包裹着,码放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座散发着暖意的小金山。郑武带着衙役,如同守护珍宝的卫士,神情严肃地维持着秩序。仓房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蜿蜒到了街角。队伍里的都是临川城周边十里八乡的里正和选出来的农人代表,他们手里紧紧攥着盖了鲜红里正印的条子,脸上带着期盼己久的激动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
“王家村!王老栓!领薯种五十斤!”负责登记的师爷扯着嗓子喊。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农颤巍巍地走上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条子,递给师爷。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小伙子,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崭新的、垫了厚厚干草的大箩筐。
郑武亲自走到箩筐前,解开一捆裹得严严实实的干草包,露出里面个头均匀、紫皮油亮的红薯。他拿起一个,掂了掂分量,又仔细检查了表皮,确认完好无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王老栓,看清楚了!这就是‘祥瑞’薯种!回去按陈掌柜教的法子伺候!明年这时候,你们村也能堆满仓!”
王老栓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箩筐里那些紫油油的宝贝,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哽咽的声音。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仓房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就要磕头:“陈掌柜…大恩人呐…”
陈默快步上前,一把将老人扶住。他摇摇头,用力握了握老人枯瘦的手,眼神温和而坚定,然后指向箩筐里的红薯,又指了指外面广阔的田野,做了一个“努力”的手势。意思再明白不过:好好种,让地里长出更多希望!
王老栓被陈默扶起来,老泪纵横,只是用力地点头,再点头。两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抬起装满薯种的箩筐,放到独轮车上,如同捧着千斤重的珍宝,一步一个脚印,推着车融入了排队的人群,引来一片羡慕和祝福的目光。
“下一个!李家坳!李有田!领薯种八十斤!”
“来了来了!”
……
仓房里,红薯小山一点点矮下去。仓房外,一辆辆载着薯种和希望的独轮车、牛车,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临川城外的阡陌纵横,流向一个个充满期盼的村庄。泥土的气息混合着红薯的甜香,弥漫在临川的空气中,那是新生的味道。
京城,“朱雀·琥珀光”的铺子里,掀起了一股“紫色旋风”。
“给我来一杯‘紫玉暖香’!要热的!”
“我要两杯!打包!快!”
“伙计!那个紫薯馅的‘金玉满堂’还有吗?给我装两盒!”
柜台前挤满了人,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声音都喊哑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排排小巧精致的琉璃盏。深紫色的薯泥沉淀在杯底,如同凝固的紫水晶,温热的琥珀色奶茶缓缓注入,在薯泥上方形成漂亮的渐变层,洁白的奶泡轻盈地浮在最上层,再点缀着点点焦糖脆片。阳光透过琉璃盏,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那浓郁的、混合着薯香、奶香和焦糖香的独特气息,霸道地吸引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天爷!这颜色…也太好看了!”
“闻着就香!快尝尝!”
“唔…好喝!这薯泥又滑又甜,带着股特别的香味!配上奶茶,一点也不腻!”
“这‘紫玉金玉满堂’才绝!酥皮一碰就掉渣,里面的紫薯馅又绵又沙,甜得刚刚好!”
赞叹声此起彼伏。李石头站在柜台后,手上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调制奶茶,封装点心,脸上带着沉稳的微笑,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环节,确保品质分毫不差。那深紫色的薯泥,仿佛带着临川田间的阳光和雨露,在京城最繁华的铺子里,绽放出令人惊艳的光彩。
“石师傅!石师傅!”王掌柜满头大汗地挤过来,脸上却笑开了花,“李侍郎府上刚又派人来了!说老太君对那‘紫玉金玉满堂’赞不绝口!问能不能再订一百盒!还有礼部张主事府上、户部刘员外郎府上…订单像雪片似的飞来了!咱们备的紫薯泥怕是不够啊!”
李石头手上动作不停,沉稳地点点头,比划着:“接!有多少订单都接!让后厨抓紧做。紫薯原料…”他顿了顿,眼神望向临川方向,带着一丝笃定,“让郑家商队加紧运!有多少要多少!”
“好嘞!”王掌柜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风风火火地去安排。铺子里人声鼎沸,琉璃盏流光溢彩,紫玉暖香的甜美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临川的“祥瑞”,在京城这片沃土上,以另一种形式,结出了丰硕甜美的果实。
临川城外,王家村。
王老栓家的院子里,弥漫着蒸红薯的浓郁甜香。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大铁锅上热气腾腾。王老栓的老伴揭开锅盖,一股白蒙蒙的热气扑面而来,露出锅里十几个蒸得裂开了紫皮、露出里面深紫色薯肉的大红薯。
“熟了熟了!快尝尝!”老伴用筷子夹起一个最胖的,吹了吹气,递给眼巴巴守在灶边的小孙子狗娃。
狗娃迫不及待地接过,烫得小手首倒腾,也舍不得放下,对着紫莹莹、冒着热气的薯肉就是一大口!
“哇!好甜!好香!奶奶!比糖还甜!”狗娃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叫着,小脸上满是惊喜和幸福,嘴角沾满了紫色的薯泥。
王老栓蹲在院子里,粗糙的大手正小心翼翼地扒开一小块松软的菜园土,将那几颗从府衙领回来的、最的薯种,按照陈默教的方法,芽眼朝上,稳稳地放了进去,再轻轻覆上一层薄土。他做得极其认真,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也落在他布满皱纹却充满希望的脸上。
“慢点吃,别噎着!”老伴看着孙子的馋样,笑着嗔怪,自己也拿起一个稍小的红薯,掰开一半,递给王老栓,“老头子,你也尝尝!这‘祥瑞’…真不赖!”
王老栓接过那半块热腾腾、深紫色的薯肉,没有立刻吃。他看了看吃得满嘴紫的孙子,又看了看脚下那刚埋下薯种、还带着自己掌心温度的小土坑。院子里红薯的甜香,泥土的腥气,还有孙子满足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他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薯肉。粉糯,清甜,带着阳光和土地最朴实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化开,暖流一路蔓延到心底。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了。
希望,如同他刚刚埋下的薯种,在临川无数个像王家村这样的小院里,在温暖的泥土下,悄然萌发,静待破土。而京城的繁华喧嚣里,那杯名为“紫玉暖香”的琉璃盏,正将这份来自土地的甘甜与暖意,传递给更多渴望美好滋味的人。两条线,一静一动,一土一洋,却奇异地被那抹深沉的紫色紧密相连,共同编织着属于这个时代、属于这群人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