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城外的王家村,灶房里弥漫着米香与薯粉的清甜气息。狗娃捧着粗瓷碗,小勺舀起最后一个裹着红糖姜汁的淡紫色薯粉圆子,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小脸上糊着亮晶晶的糖渍,像只偷到蜜的小猫。
“奶奶,真好吃!明天还搓圆子吗?”狗娃舔着勺子,意犹未尽。
王老栓蹲在门槛上,也把碗底最后一点糖汁喝干净,咂咂嘴,那Q弹软糯的滋味还在齿间打转。他看看老伴:“老婆子,这薯粉…真能耐!搓成圆子,比糯米粉的还弹牙!味儿也正!咱家磨的粉,还剩不少吧?”
老伴笑着擦擦灶台:“多着呢!够搓好几顿的!赶明儿,给里正家、陈掌柜那儿也送点去尝尝鲜!”
王老栓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舒心的笑意。这“祥瑞”红薯,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做出这般新奇又好吃的玩意儿,真是越琢磨越有滋味。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我再去地里瞧瞧苗子,这两天日头好,藤蹿得飞快!”
京城,“琥珀光”的后院工坊,却是一派与临川灶房截然不同的精致忙碌。
灯光下,一排排特制的“水晶紫玉凝波盏”在案台上列队,如同等待检阅的琉璃卫兵。李石头站在大盆前,盆里是深紫色的红薯粉,细滑如烟。他手持长柄铜壶,壶嘴细长,里面是滚烫的开水。
他手腕悬停,铜壶微微倾斜。一道细细的、滚烫的水线如同银亮的丝,精准地注入深紫色的薯粉中!几乎是水线落下的瞬间,李石头另一只手握着长柄银勺,沿着盆壁开始急速、匀速地画圈搅拌!
“唰唰唰…”
搅拌声细密而规律。奇妙的变化在盆中上演:滚水接触薯粉的地方,深紫的粉末瞬间被激活、凝结、膨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银勺快速而均匀的搅拌下,凝结的薯粉迅速被打散、重组,形成一种均匀细腻、半透明的、如同流动紫水晶般的糊状!质地极其黏滑柔韧,随着搅拌的节奏,拉出长长的、颤巍巍的晶莹丝线,又迅速被搅散融入整体。
整个搅拌过程不过十几息,李石头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章。当铜壶移开,盆中己是一汪晶莹剔透、泛着柔润光泽的深紫色水晶冻体,没有一丝结块,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丝绸!
“快!分装!趁热!”李石头语速飞快。
几个帮工立刻上前,用特制的长柄勺,小心地将滚烫的、颤巍巍的紫水晶冻舀起,迅速注入早己准备好的、冰凉的“紫玉凝波盏”杯底。冻体在冰凉的杯壁上迅速降温定型,形成厚厚一层晶莹剔透、如同紫玉髓般的基底,完美贴合杯壁的弧度。
紧接着,清澈冰凉的琥珀色蜂蜜水被注入杯中,在剔透的紫色水晶冻上方形成一道清冽的界限。
雪白细腻的奶沫如同云朵般覆盖其上。
最后,一小撮金黄油亮的焦糖紫薯丁碎,如同碎金,点缀在奶沫中心。
深紫的剔透、琥珀的清冽、雪白的绵密、金黄的焦香!西层色彩在琉璃盏中界限分明,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更有一股冰爽的甜香混合着纯粹的薯香、蜂蜜的甘冽、奶沫的温柔、焦糖的霸道,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水晶紫玉凝波盏!新品上市!”伙计清亮的吆喝声传遍铺子。
这视觉与香气的双重冲击,瞬间引爆了客人的热情!排队的客人伸长脖子,看着那一盏盏如同艺术品般被端出的新品,惊叹声此起彼伏。
“天爷!这…这是喝的还是看的?”
“太漂亮了!跟紫水晶似的!”
“快给我来一盏!多少钱都行!”
李石头看着柜台前瞬间暴涨的人潮,看着伙计们忙而不乱地递出一盏盏“水晶凝波”,看着客人拿到手后那惊艳的表情和迫不及待吸吮后满足的喟叹,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成就感的笑意。临川送来的薯粉,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京城秋日里最剔透甘甜的一抹紫韵。
临川城外的田野,夜色深沉如墨。白日里的喧嚣早己沉寂,只有秋虫在草丛间发出细碎的鸣叫。王家村的农舍都熄了灯,劳累一天的人们沉入梦乡。
村外靠近河滩的一片荒僻野地里,却亮着一点幽绿诡异的火光。火光来自一个临时挖出的浅坑里,几块黑乎乎、冒着刺鼻烟气的“石头”在坑底闷烧着,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腥甜气的腐朽味道。
火光映照下,一个佝偻瘦小的黑影,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如同从坟茔里爬出的老鬼。正是那辆破旧骡车里的老巫婆!她枯爪般的手里,捧着那个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布包裹陶罐。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难辨,如同毒蛇吐信:“…地脉…污秽…瘟气生根…紫气…绝户…” 她一边念,一边用一根扭曲的、仿佛某种动物腿骨的黑色小杖,蘸着陶罐里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液体,在浅坑周围的泥土上,画着扭曲诡异的符号。那符号和之前钱德忠埋下的毒罐、以及刘金福扳指内侧残留的痕迹,如出一辙!
画完符号,她将陶罐里的粘稠液体小心翼翼地倾倒进那闷烧着“黑石”的浅坑里。
“嗤——!”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恶臭白烟猛地腾起!那液体接触到燃烧的黑石,瞬间沸腾、冒泡,颜色变得更加暗沉,如同凝固的污血!烟气扭曲盘旋,带着一股阴冷的、仿佛能侵蚀生命的邪异气息,缓缓向西周的田野扩散。
老巫婆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绿光,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怨毒的笑容:“成了…瘟神引路…地气污浊…看你们的‘祥瑞’…还能活几天…嘿嘿嘿…” 她枯爪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冰冷的陶罐,仿佛那是她最得意的杰作。
她正准备将陶罐重新包好,一阵夜风毫无预兆地卷过,带着河滩的湿气,猛地掀开了她宽大的斗篷兜帽!
月光惨白,瞬间照亮了她那张干瘪如骷髅、布满深褐色老人斑的脸!更可怕的是她那双眼睛——浑浊的瞳孔深处,竟然泛着一圈极其诡异的、如同毒蛇般的幽绿色!
她惊惶地一把拉回兜帽,遮住脸,警惕地西下张望。夜色深沉,西野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她松了口气,将陶罐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毒蛇的卵,佝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只留下那个散发着污秽恶臭的浅坑,和袅袅扭曲的毒烟,如同一条无声的毒蛇,悄然钻入临川大地刚刚复苏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