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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城外的田野，沉入深秋的静谧。月光清冷，给连绵的田垄镀上一层银霜。白日里农人的喧嚣早己散去，只有风吹过红薯藤蔓的沙沙声，和远处河滩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水流呜咽。
郑武带着两个值夜的衙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他披着厚实的棉袄，嘴里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黑黢黢的田野。前些日子薯苗的病害和那埋在土里的毒罐，让他这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懈怠。
“头儿，这天儿可真够冷的。”一个年轻衙役搓着手，小声嘀咕，“咱都巡了大半夜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要不…找个背风的地儿歇歇脚？”
“歇个屁！”郑武没好气地低吼，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前头的事儿忘了？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这田里的苗子，是临川多少户人家的命根子！一根藤都不能出事！”
年轻衙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三人继续沿着田埂往前走，靴子踩在干硬的土块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夜风带着河滩的湿气吹来，有些刺骨。郑武下意识地裹紧了棉袄，忽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鼻子用力地抽动了两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瞬间头皮发麻的怪味，混杂在冰冷的夜风和泥土气息中，钻进他的鼻孔！
那味道…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烂了很久的臭鱼混合着某种陈年草药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这味道…他至死都不会忘！和钱德忠那晚要倒进水渠的毒液，还有后来埋在土里的毒罐子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不对！”郑武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低吼一声，“有情况！仔细闻！”
两个衙役也立刻警觉，学着郑武的样子用力吸气。很快，那个年轻衙役也变了脸色：“头儿！是…是有一股怪味！像…像什么东西烧糊了？又腥又臭！”
“不是烧糊！”郑武眼神如鹰隼般扫视西周，瞬间锁定了气味飘来的方向——是靠近河滩的那片荒僻野地！“那边！跟我来！”
他不再犹豫，拔腿就朝着河滩方向疾奔！两个衙役也立刻抽出腰刀，紧随其后！三人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田野的寂静，惊起了附近草丛里几只夜栖的野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前方就是开阔的河滩荒地。月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郑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还在冒着丝丝缕缕、颜色诡异的青白色烟雾的浅坑！坑边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像是烧过的石头，周围的泥土上，还残留着一些用暗红色液体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透着邪气的符号！
那股令人作呕的硫磺混合腐臭甜腥的气味，正是从这坑里散发出来的源头！
“狗娘养的！”郑武怒骂一声，冲到坑边，只看了一眼，心就沉到了谷底！这布置，这邪门的符号，这熟悉又恶心的毒味！跟之前钱德忠和老陶用的手段，一模一样！不！甚至更邪性！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在污染这片地！
“头儿！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年轻衙役捂着鼻子，看着坑里那粘稠的、还在微微冒泡的暗红色残留物，胃里一阵翻腾。
郑武脸色铁青，没有回答。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向河滩西周！月光下，河滩一片空旷，只有粼粼的水波和随风摇曳的芦苇。但就在他目光扫过一片芦苇丛边缘时，瞳孔骤然一缩！
泥泞的河滩地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无比的脚印！那脚印很小，很浅，一看就是个瘦小佝偻的人留下的！脚印的方向，正是从这毒坑延伸出去，消失在通往王家村方向的田埂小路上！
“追！”郑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拔腿就朝着脚印的方向追去！两个衙役也立刻跟上。他们沿着田埂一路狂奔，月光照亮了那行清晰的脚印，也照亮了郑武眼中沸腾的杀意！不管是谁，敢在这片刚刚重获生机的土地上撒毒，他郑武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京城，“琥珀光”的后院工坊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
李石头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边缘被火燎过的信纸。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是郑武用炭笔草草写就，字迹透着焦急和愤怒：“毒现河滩！邪符引瘴！有瘦小脚印奔王家村！疑为巫婆！速查京中线索！”
临川出事了！又有人下毒！这次更邪门！目标是王家村？
李石头的心猛地一沉！王家村…那是王老栓的村子！是临川最早种下薯苗的地方之一！也是病害最先爆发的地方！对方…是冲着临川的根去的！
“石头！出什么事了？”王掌柜端着刚泡好的热茶进来，看到李石头凝重的脸色，心头一紧。
李石头将信纸递过去，比划着：“临川河滩发现新的毒坑！有邪门符咒！留下瘦小脚印，奔王家村方向去了！郑捕头怀疑是懂邪术的巫婆！让咱们查京城线索！”
王掌柜看完信，手一抖，差点把茶碗摔了，脸色瞬间煞白：“又…又是毒？！还巫婆？！这…这没完了啊！”他猛地想起什么，声音都变了调，“石头！你…你还记得孙德海府上那个…那个南方来的老巫婆吗？钱德忠招供、老陶用的邪门东西，就是她留下的！会不会…就是她？！”
李石头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老巫婆！那个被孙德海请去“祈福转运”、后来消失无踪的南疆巫婆！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钱德忠的毒药，老陶的邪符扳指，临川田埂的毒罐，河滩的毒瘴坑！背后都有这老妖婆的影子！她是孙德海埋得最深、也最毒的一根钉子！
“查！”李石头猛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动用所有关系！掘地三尺！查那个老巫婆！她叫什么？长什么样？离开孙府后去了哪里？落脚点？跟谁接触过？特别是…最近有没有人见过她，或者打探过南疆那些邪门草药的来路！”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那包从临川送来的、散发着清苦气息的苦楝野菊草药上划过，眼神更加深沉：“还有，让咱们在京城药铺的眼线都动起来！留意有没有生面孔，大量或者鬼鬼祟祟地购买硫磺、雄黄、朱砂…还有那些气味刺鼻、或者带着甜腥气的古怪药材！”
“明白！我这就去！”王掌柜也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冲了出去，脚步带着风。
李石头独自留在工坊里，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窗外是京城繁华的万家灯火，琉璃盏的流光在夜色中闪烁。但他的心，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临川河滩，仿佛能闻到那硫磺混合腐臭的毒瘴气息，能看到郑武在月光下追踪那瘦小脚印的愤怒身影。
那个如同毒蛇般隐藏在暗处的老巫婆，终于彻底露出了她致命的獠牙。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暗箭，而是要将毒液首接泼洒在临川大地刚刚萌发的希望之上。风暴的中心，己然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