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珍阁的老木门在凌晨两点发出吱呀轻响。
关卉歆扶着周筱蝶跨过门槛时,门框上悬着的铜铃突然叮铃作响——那是祖父生前为防邪祟侵入设的警示铃,往常只有阴煞过重的东西靠近才会响。
"今天的铃..."孙雨嘉反手带上门,指尖在门框上抹了把,借着手机冷白的光,指腹沾着层淡青的阴炁,"比在密室里还重。"
周筱蝶的灵纹又开始发烫,她无意识地蹭着关卉歆的胳膊:"像有什么在挠门。"话音未落,后窗传来扑棱声,三双眼睛同时转向那里——一只黑羽乌鸦正用喙啄着玻璃,红瞳在夜色里亮得瘆人。
"是催命鸦。"孙雨嘉的声音沉下来,从随身香包里取出粒降真香,"看来不等天亮了。"她捏碎香粒,青烟腾起时乌鸦扑棱着飞走,玻璃上却留下道血痕,像个扭曲的"局"字。
关卉歆将周筱蝶扶到八仙桌前,烛台上的老红烛"啪"地炸出灯花。
她转身从博古架最上层取下锦盒,手在盒扣上顿了顿——这是祖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等血符显形那日再开"。
此刻金符在她胸口灼得生疼,像在催促。
"要我帮忙吗?"周筱蝶的灵纹渗着淡红,在腕间连成蝶形,"我能...感觉到符咒在兴奋。"
孙雨嘉己经铺开黄绫,将罗盘搁在中间:"血符需要活人的生血引动,必须由符咒认主的人来。"她抬头看向关卉歆,"你是藏珍阁传人,金符认你,所以..."
关卉歆没说话,从袖中摸出祖父留下的刻刀。
刀锋划过指尖的瞬间,她闻到铁锈味在鼻腔里炸开,血珠坠在符纸上时,三张符咒突然同时腾起红光——金符的云纹、银符的卦象、血符的轮回纹,在红光里融成团旋转的雾。
周筱蝶最先被卷进去。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盔甲沾着血,对面是穿宋式劲装的两个身影——左边那个抱着断剑,发簪是孙雨嘉曾祖母画像里的缠枝莲;右边那个正把染血的令旗插在土中,侧脸与镜中的自己重叠。
"九煞锁魂局,以三魂为引,封邪祟于轮回。"染血的令旗被风卷起,周筱蝶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未脱的青涩,"若局破,三魂永困符咒,生时守局,死时轮回。"
"蝶儿!"
熟悉的呼唤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周筱蝶转头,看见穿月白衫的老妇人站在火海里,正是孙雨嘉密室石壁上的女子。
老妇人的手穿透她的身体,按在她腕间:"记住,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曾祖母?"周筱蝶脱口而出,话音未落,画面突然扭曲,她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老妇人眼里的泪,"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孙雨嘉陷入幻境时,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她站在古色古香的香阁里,穿墨绿褙子的女子正往她掌心塞本泛黄的《青囊奥语》——那是她在家族祠堂见过的曾祖母画像,只是此刻画像里的人活了,眼角的泪痣随着说话轻颤。
"九煞局破时,需三人同心。"曾祖母的手指划过书页,"你学的香道不是避世,是为了有日能以香为引,镇住邪祟的怨气。"她突然抓住孙雨嘉的手,力气大得惊人,"若生二心...你们会像我当年一样,看着最亲的人..."
话音被血雾截断。
孙雨嘉看见曾祖母身后的屏风染成猩红,有黑影正从屏风里爬出来,指甲刮过木片的声音刺得她太阳穴生疼。"记住!"曾祖母的声音突然变调,混着尖锐的哭嚎,"三人同心...三人同心..."
关卉歆的记忆最清晰。
她骑着战马,身边是穿盔甲的周筱蝶和孙雨嘉——不,是前世的她们,周筱蝶的令旗上绣着火凤,孙雨嘉腰间挂着银铃,和此刻她颈间的一模一样。
"前方是九煞地!"前世的孙雨嘉突然勒住马,罗盘在她掌心剧烈震颤,"山形是锁魂局的外阵,我们被算计了!"
前世的周筱蝶举起令旗:"宝车里的东西不能落到金人手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设局!
用我们的魂魄镇住邪祟,等后世...等后世有人能解。"
关卉歆看见自己抽出祖父那把刻刀,在掌心划出十字:"以血为契,以魂为引。"符咒从三人胸口飞出,在空中连成三角形,"若局不破,三魂困符咒,轮回不休。"
变故发生在最后一刻。
前世的孙雨嘉突然捂住心口,银铃从她手中跌落,摔成两半。
关卉歆看见她眼底翻涌的黑雾,听见她用陌生的声音笑:"你们以为...凭三个女人,能镇住九煞?"
"不——!"关卉歆在幻境里嘶吼,符咒突然炸裂,她看见自己的魂魄被吸进血符,周筱蝶的灵纹在半空碎成蝶,孙雨嘉的银铃溅着血坠地。
"醒!"
孙雨嘉的尖叫刺破混沌。
关卉歆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趴在八仙桌上,额角的冷汗浸透了桌布。
周筱蝶缩在她怀里,灵纹的血把她的衣襟染成淡粉;孙雨嘉跪在地上,正把散架的罗盘往一起拼,指尖全是血。
"你们...都看到了?"周筱蝶的声音发哑,"我听见曾祖母叫我蝶儿,她、她好像不是孙雨嘉的曾祖母..."
"是我们的曾祖母。"孙雨嘉突然说。
她举起半块罗盘,背面刻着三个小字——"周、孙、关","我在幻境里看到,她是第一任守灵人,我们三族的血脉都是她引的。"
关卉歆摸向博古架,那里摆着祖父未修复的古卷。
她掀开绢布时,卷首突然浮现血字:"第九重生死局己开"。
"今晚的催命鸦。"孙雨嘉突然看向后窗,玻璃上的血痕还在,"是九煞局在警告我们。"她抓起香包,"我得回香铺,查《青囊奥语》里有没有破局的记载。"
"我跟你去。"周筱蝶擦了擦灵纹,"我好像知道...曾祖母说的'最后的希望'是什么了。"她顿了顿,"可能和我能看见灵体有关。"
关卉歆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身走向后院。
月光落在青石板上,她摸出金符,符咒还在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墙角的老槐树下,祖父生前埋下的镇灵石微微发亮——明天,她需要在这里重新布置镇灵阵,用符咒的力量,把九煞局的阴炁再压一压。
风突然卷起几片落叶,打在她脚边。
关卉歆弯腰捡起,发现叶脉里缠着根黑丝——那是邪祟的怨气,比凌晨更浓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像只正在闭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