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蝶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根烧红的银针在往脑仁里扎。
黑暗里那团黑影裹着腐水味的风灌进鼻腔,她想抬手去推,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悬在半空——不,不是她的手,是穿铠甲的手,甲片擦过身侧时发出细碎的金属响。
迷雾散得突然。
她站在一截焦黑的城楼上,脚下的青石板还沾着血,顺着裂缝往下淌,在风里凝成暗红的冰珠。
左边是穿玄铁鳞甲的女将,腰间悬着半卷烧焦的绢帛,右边那个抱着青铜香炉的,发间插着孙雨嘉惯用的青玉簪——是关卉歆和孙雨嘉,可她们的眼睛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水,扫过她时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阿歆?雨嘉?”周筱蝶喉咙发紧,伸手去碰关卉歆的胳膊,指尖却像戳进了冷硬的石壁,“我是小蝶啊,你们不认识我了?”
玄甲女将突然转头,瞳孔里映着城下翻涌的血水。
周筱蝶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这才发现整座城都浸在血里,城墙根的裂缝正渗出黏腻的黑液,无数青灰色的手臂从里面钻出来,指甲深深抠进城砖,最前排那几只竟绕过她的脚踝,指甲尖刺破了她的皮肤。
“痛!”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发烫的女墙。
“你不是旁观者。”
沙哑的男声从城楼角落传来。
周筱蝶顺着声音看过去,穿补丁棉袄的流浪汉正蹲在瓦当上,手里的枯枝戳向她的脚腕,“你是其中一环。”
是阿炳。
那个总在古董街捡纸箱,说自己“能看懂梦”的怪人。
此刻他脸上的污渍褪了大半,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看清楚,那是什么?”
周筱蝶低头,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那些抓着她的手臂,腕骨上都系着半截红绳,和她皮肤下浮起的血色蝴蝶纹纹路一模一样。
更远处,血水漫过的地方浮出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穿着社区义工服,另一个抱着古董鉴定灯,第三个捧着调香炉,分明是她们三人现世的模样。
“小蝶!小蝶!”
有人在拍她的脸。
周筱蝶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灵堂的供桌旁,关卉歆跪在地上,指尖还滴着血——金符的光己经淡了,符咒边缘焦黑,显然是强行激活过。
孙雨嘉蹲在她另一侧,手按在她的丹田位置,掌心渗着香灰,“她的魂魄差点被拽进锁魂局,金符耗了两层。”
“我们不是第一次失败。”周筱蝶抓住关卉歆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里,“我看见……看见我们穿着铠甲,在城楼上布阵,然后血水里浮出我们现在的样子,那些手臂上的红绳……和我身上的纹路是同一张图。”她的声音在发抖,“阿歆,我们己经死了很多次了,每次轮回都在守同一个局,每次都被……”
“被什么?”关卉歆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
她刚才摸周筱蝶脉搏时,发现对方的心跳弱得像游丝,连灵堂外小吴摇铃的声音都盖过了。
孙雨嘉突然站起身,香袋从她袖中滑出,落在周筱蝶手边。
“《青囊奥语》说过,锁魂局的记忆封印会随着轮回次数变弱。”她转身去取供桌上的香炉,铜炉内壁刻着细小的八卦,“我需要用安息香稳定灵魂波动,这次我们一起进去。”
“一起?”关卉歆皱眉,“符咒现在只有初现层,你确定——”
“总比她一个人被撕成碎片好。”孙雨嘉打断她,从随身香囊里捏出几撮碎叶子,“这是我曾祖母留下的‘定魂香’,能让三魂同频。”她点燃线香,青烟盘旋着钻进周筱蝶的鼻孔,“抓紧我手腕,数到三就闭眼。”
这次的迷雾是温的。
周筱蝶感觉有两只手分别扣住她左右手腕,左边那只带着古董鉴定灯的铜锈味,右边那只沾着沉水香的气息——是关卉歆和孙雨嘉。
城楼的火光比上次更亮,她们终于转过脸来,玄甲女将眼里有泪,调香师的青玉簪在燃烧,“小蝶,护好那卷宝图。”
“宝图?”周筱蝶的声音被风声撕碎。
城下的血水突然沸腾,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从血里浮起,最前面那个穿着宋官服,腰间玉佩的纹路和孙雨嘉罗盘上的“守灵人”三字如出一辙。
“九煞锁魂局成!”他举起酒盏,“护宝女将,生时守局,死时轮回——”
“是他!”孙雨嘉的声音带着现世的颤抖,“我曾祖母笔记里写过,设局镇压邪祟的是我们,可真正封印魂魄的……是这个穿官服的!”
关卉歆突然拽着周筱蝶往下扑。
周筱蝶这才看见,官服男子手里的酒盏正对着她们,盏中浮着三张符咒,正是现世触发的“守灵”“破局”“轮回”。
血红色的光从符咒里窜出来,缠上她们的脖颈,“不——”
梦境开始崩塌。
城砖像碎瓷片般往下掉,血水凝成冰锥砸在身上。
周筱蝶看见城垛边有枚断裂的玉佩,半块刻着“护宝”,另一半沾着血——是前世的自己遗落的。
她挣开两人的手扑过去,指尖刚碰到玉佩,尖锐的刺痛从眉心炸开,“轮回不可回头”几个字突然浮现在眼前。
“小蝶!”
现实的声音像根救命的绳子。
周筱蝶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孙雨嘉怀里,对方的香袋散了,碎叶子沾了她半张脸。
关卉歆举着油灯,灯芯烧得噼啪响,把她们的影子投在白墙上,重叠成三个穿铠甲的轮廓。
“玉佩。”周筱蝶喘着气摊开手,断裂的玉块还带着梦境里的余温,背面用细刀刻着“轮回不可回头”,“我在梦里捡到的。”
孙雨嘉的手指刚碰到玉佩,灵堂的窗户突然“哐当”一声被风吹开。
月光漏进来,照在窗台上一道影子上——那是个穿蓝布衫的年轻女人,发间别着和孙雨嘉一样的青玉簪,正透过玻璃望着她们,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林婆?”周筱蝶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再抬头时,窗台上只剩被风吹乱的香灰。
关卉歆走到窗前,指尖触到玻璃上一块淡淡的水痕,像眼泪。
她转头看向另外两人,油灯在她眼底晃出两簇小火苗,“明天,我们去问林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