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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在王府那个安静的小院子里养伤，日子过得像屋檐下滴答的雨水，慢悠悠的。
每天天刚亮，厨房那个胖胖的厨娘就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汤是黄澄澄的，飘着油花，里面沉着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还有几根细细的、像小虫子似的玩意儿，阿嬷说这叫虫草，金贵得很，补身子。陆明喝一口，嗯，确实鲜，就是连着喝了好些天，再鲜也觉得有点腻歪了。
除了鸡汤，还有茯苓糕。白白软软的小方块，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和土腥气，太医说这东西健脾。陆明就着温水，一口一口地啃着，心里琢磨着，这古代养伤，花样真不多。
太医是个白胡子老头，姓孙，每天上午准时来。他让陆明把手腕搁在一个小布枕上，伸出三根干瘦的手指头搭上去，眯着眼睛，半天不说话。陆明就看着他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把完脉，孙太医总是那几句：“嗯，脉象比昨日平稳些了…伤口还疼得厉害么？…药要按时喝，莫要贪凉…” 陆明就嗯嗯啊啊地应着。
王府规矩大，他也不能到处乱跑。大部分时候，就在自己这个小院子里溜达。院子不大，墙角种着几丛芭蕉，叶子又宽又大，绿油油的。前几天下过雨，雨水积在叶窝里，被太阳一晒，亮晶晶的。有时候一阵风吹过，水珠就“啪嗒”一下掉在青石板上，溅开一小朵水花。陆明能盯着看好一会儿，听着那单调的“啪嗒…啪嗒…”声，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巴天石大人偶尔会叫他过去喝茶。不是在正厅，是在一个更小的、摆着很多书的屋子里。巴大人穿着家常的袍子，不像平时那么严肃。茶是好茶，闻着就香。巴大人一边慢慢品着，一边会跟他说些江南的事。
“江南啊，那地方水多，园子也多，” 巴大人抿了口茶，眼神有点悠远，“那些园子里的假山，堆得跟真山似的，曲里拐弯的，人走进去能迷路。还有那儿的丝绸，啧啧，摸上去滑溜溜的，像水一样。苏州城里头，河多桥多，坐在小船上，听着摇橹声，看着两岸人家，那才叫过日子。街上还有人弹着琵琶说书，唱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热闹得很。”
陆明就安静地听着，心里头有点向往。他前世去过苏杭旅游，但那是人挤人的景点，跟巴大人嘴里这悠闲的水乡，好像不太一样。
有一次喝茶，陆明看见巴大人书案上摊着本书，画着些花花草草。他随手翻了翻，手指头停在一页上。那页画着一种灰白色的石头，像结了霜的盐块，旁边写着两个字：硝石。
陆明心里“咦”了一声。这玩意儿…他好像有点印象？前世化学课还是哪本小说里提过？他盯着那粗糙的图画，努力回想。好像…跟冰有关系？能降温？他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些念头，但具体怎么用，又抓不住。他偷偷把这页书的样子记在心里，想着回头再琢磨琢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胸口的伤慢慢结了痂，不像刚开始那么疼得钻心了，但动作大了还是扯着疼。太医说断了的肋骨长得慢，得好好养着，不能着急。
陆明靠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院子里那几片大芭蕉叶子。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晃动的光斑。他有点无聊，又有点期待。无聊的是这养伤的日子太慢，期待的是等伤好了，就能去那个被巴大人说得像画一样的江南看看了。开个小茶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总比在这王府里当个客人自在。
他摸了摸怀里，那三张从无量山福地里拓下来的、糊得不成样子的“鬼画符”还在。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秘密和念想。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弄明白那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步法。
窗外的芭蕉叶上，又一滴水珠颤巍巍地滚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几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