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第二天一大早，陆明就爬了起来。胸口还是有点闷闷的，但精神头不错。他揣着那点宝贵的碎银子，在客栈楼下喝了碗热乎乎的豆浆，吃了两个咸菜包子，就首奔昨天看中的那间河边铺子。
铺子门还关着，那张“招租”的红纸在晨风里微微飘动。陆明正琢磨着去哪儿找牙行的人，就看见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背着手在河边溜达，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两边的铺面。那模样，一看就是干牙行的。
陆明赶紧上前，拱了拱手：“这位先生，打扰了。请问这间铺子，是您经手招租的吗？”他指了指贴着红纸的门脸。
小胡子男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陆明一番，见他穿着普通，甚至有点寒酸，脸上就带了几分倨傲：“哦？你想租这铺子？做什么营生啊？”
“想开个小茶馆。”陆明老实回答。
“茶馆？”小胡子嗤笑一声，捻着胡子，“这地段，开茶馆？租金可不便宜！一个月少说也得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
“三百文？”陆明试探着问。
“三百文？”小胡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百文你租个柴房还差不多！三两！一个月三两银子！押一付三！”
三两？！一个月？！押一付三就是十二两！陆明心里咯噔一下。他怀里满打满算也就剩不到五两银子了！这价钱，把他卖了也租不起啊！
“这…这也太贵了…”陆明皱紧了眉头。
“贵？”小胡子撇撇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临河！清静！风景好！多少体面人想在这附近开个雅致的铺子呢！要不是这铺子小了点，五两都有人抢着要！租不起？租不起就别耽误工夫！” 说完，小胡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陆明心里一阵发凉。好不容易看中的地方，价钱却高得离谱。难道真要去找那些又偏又破的巷子？
他垂头丧气地沿着河边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昨天看到那位鹅黄衣裙姑娘的小楼附近。那小楼临水而建，白墙黑瓦，飞檐翘角，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匾，上面写着三个清秀的字：听香水榭榭。
“听香水榭榭…” 陆明念着这名字，心里琢磨，这名字雅致，像是跟茶香有关？他忍不住走近了些。
小楼的门虚掩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极其清雅的香气从门缝里飘了出来。这香气很特别，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倒像是…新茶的清香混合着水汽和某种草木的芬芳，闻着让人心神宁静。
陆明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问问，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粗布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些刚摘下来的、还带着露珠的鲜嫩荷叶。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会说话似的。她看到站在门口的陆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软软糯糯的：“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陆明被这清丽的笑容晃了一下眼，赶紧定了定神，拱手道：“打扰姑娘了。在下路过此地，闻到榭榭中飘出奇特的茶香，心生好奇，冒昧打扰。”
绿衣少女抿嘴一笑，笑容干净又温和：“公子好灵的鼻子。是阿碧姐姐在煮茶呢。公子若不嫌弃，进来喝杯茶歇歇脚？” 她侧身让开了门。
陆明正愁没地方去，又对这“听香水榭榭”充满好奇，便道了声谢，跟着少女走了进去。
一进门，那股清雅的香气更浓郁了。榭榭里面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临水的窗边摆着一张矮矮的竹案，上面放着几个素雅的瓷罐和茶具。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跪坐在蒲团上，专注地看着面前一只红泥小炭炉。炉上架着一个紫砂小壶，壶嘴里正袅袅地冒着白色的水汽，那奇特的茶香正是从壶中散发出来的。
“阿碧姐姐，有位公子闻到茶香，想讨杯茶喝。” 绿衣少女轻声说道。
那月白衣裙的女子闻声转过头来。
陆明只觉得眼前一亮。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丽温婉，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气质沉静如水。她不像昨天那位鹅黄衣裙姑娘那样带着清冷的书卷气，而是有一种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柔美，像一朵静静绽放的白莲。她看到陆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般的微笑：“公子请坐。”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陆明道了声谢，在竹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这才看清煮茶的女子。她手指纤长白皙，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绿衣少女放下荷叶，也乖巧地坐在一旁。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阿碧一边用竹夹拨弄着小炭炉里的炭火，一边轻声问道。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她脸颊微红。
“是，初到苏州。”陆明回答，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煮茶的动作上。那专注的神情，娴熟的手法，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难怪，”阿碧微微一笑，提起小壶，将滚水注入旁边一个白瓷盖碗中，烫了烫杯，“这‘听香水榭榭’平日少有人来。公子能循香而至，也是缘分。” 她将烫杯的水倒掉，又从旁边的瓷罐里用小银勺舀出一些碧绿蜷曲的茶叶，投入盖碗中。滚水再次注入，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来，一股更加清新、带着淡淡兰花香气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今春的‘吓煞人香’，”阿碧将泡好的茶汤倒入一个白瓷小杯，双手捧给陆明，“公子尝尝。”
陆明接过茶杯，入手温润。茶汤是清澈的淡绿色，香气扑鼻。他轻轻啜了一口，茶汤入口微烫，随即一股鲜爽甘醇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带着明显的兰花香，咽下去后，喉间还留有悠长的回甘。
“好茶！”陆明忍不住赞叹，“香气清雅，滋味鲜爽，回甘悠长！这‘吓煞人香’，真是名不虚传！”
阿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公子懂茶？”
“略知一二，”陆明放下茶杯，看着阿碧清澈的眼睛，“此茶产于太湖洞庭山，采摘于清明谷雨之间，一芽一叶，形似雀舌，因香气高锐持久，有‘吓煞人’之说。姑娘这泡茶的水温、时间都恰到好处，将茶之真味完全激发出来了。”
阿碧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像是遇到了知音：“公子果然行家。这水是清晨取的太湖深处活水，炭是上好的橄榄炭，火候差一分，味道便不同了。”
两人聊起茶来，气氛轻松了不少。陆明也放松下来，把自己想开茶馆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感叹昨天看中的铺子租金太贵。
阿碧静静地听着，白皙的手指轻轻着茶杯边缘。等陆明说完，她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向陆明，温声道：“公子想开茶馆，倒是个雅事。至于铺子…我倒是知道一处，就在离这不远的运河边，以前是慕容家存放些杂物的，地方不大，但位置尚可，临水，也清静。租金…应该不会太贵。公子若有意，我可以跟管事的说说。”
陆明一听，心中大喜！慕容家！那可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大户！如果能租到他们家的铺子，租金应该不会太离谱，位置肯定也不会差！
“真的？那太感谢姑娘了！”陆明连忙起身道谢。
“举手之劳。”阿碧浅浅一笑，那笑容温婉动人，“公子叫我阿碧就好。明日午后，公子可再来此处，我请管事过来与公子详谈。”
陆明满心欢喜地告辞出来。走在河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碎金点点。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掩映在垂柳中的“听香水榭榭”，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清雅的茶香和阿碧身上淡淡的、如同白莲般的馨香。
开茶馆的事，似乎有了转机。这苏州城，真是个好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