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母亲去世那晚,月亮特别圆。老人家是在睡梦中走的,面容安详,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
阿光跪在床边,握着母亲己经冰冷的手。那只手枯瘦如柴,却曾经为他遮风挡雨,为他缝补衣裳,为他擦去泪水...现在,它再也不会动了。
"娘..."阿光的眼泪砸在母亲手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阿莲被哭声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大半夜的嚎什么嚎!"
阿光没说话,只是轻轻给母亲盖上白布。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白布上画出几道银色的栅栏,像是要把母亲的灵魂框在里面。
第二天一早,丧彪带着会计来了。他看了看母亲的遗体,叹了口气:"老太太苦了一辈子,该风光大葬。"
阿光摇摇头:"没...没钱..."
"我出。"丧彪拍拍他肩膀,"就当员工福利。"
阿莲在一旁撇撇嘴:"假惺惺..."
丧彪装作没听见,指挥会计去联系殡仪馆。阿光跪在地上给母亲换寿衣,手指颤抖得系不上扣子。
葬礼很简单。村里来了几个远亲,表叔陈老蔫哭得最伤心——母亲生前没少接济他家。阿莲挺着肚子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不耐烦。
"快点完事!"她小声对阿光说,"丧彪说下午带我去做产检!"
阿光没说话,只是机械地往火盆里扔纸钱。火苗窜起来,映着他憔悴的脸。纸灰像黑蝴蝶一样飞舞,有几片落在阿莲的新裙子上,被她嫌恶地拍掉了。
丧彪果然说话算话,葬礼的所有费用都是他出的。甚至连墓碑都比村里其他人的高大些,上面刻着"慈母陈王氏之墓"。
"谢谢彪哥..."阿光哑着嗓子说。
丧彪摆摆手:"节哀。明天来上班吧。"
阿光愣住了:"明天?"母亲刚下葬...
"工厂不等人。"丧彪转身走向他的宝马,"对了,你老婆产检我包了,别担心。"
阿莲欢天喜地地跟着丧彪走了,连孝服都没换。阿光独自站在坟前,看着新立的墓碑。碑上的红漆还没干,在阳光下像血一样刺眼。
回到家,阿光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母亲的床被搬走了,原地只剩下个长方形的灰尘印记。阿莲的梳妆台上多了几瓶进口护肤品,标签上全是英文。
阿光坐在门槛上抽烟,劣质烟草呛得他首咳嗽。手机突然响了,是黑皮:"钱准备好了没?"
阿光这才想起今天是还款日。六千块...他现在全身上下连六十都没有...
"再...再宽限几天..."
"明天!"黑皮的声音像刀片,"不然我找你老婆要!"
挂断电话,阿光翻出昨天买的彩票。今晚开奖,如果中了...他摇摇头,把彩票塞回口袋。
晚上,阿莲哼着歌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看!"她掏出一件婴儿连体衣,"纯棉的,三百多呢!"
阿光看着那件衣服,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金戒指——现在正戴在阿莲手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产检...怎么样..."阿光轻声问。
"很好!"阿莲摸着肚子,"医生说可能是双胞胎!"
阿光的胃里一阵翻腾。双胞胎...他想起丧彪的父亲就是双胞胎...
阿莲去洗澡了,哼歌声混着水声传来。阿光打开电视,调到开奖频道。主持人正在宣布:"本期特码是...23号!"
阿光的心跳停止了。他中了!二十块变八百!他颤抖着掏出彩票,上面的"23"在灯光下像在嘲笑他——即使中奖,这点钱也不够还债的...
第二天一早,阿光去小卖部兑奖。刘婶不情不愿地数出八张百元大钞:"运气不错嘛!"
阿光接过钱,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八百块,离六千还差得远...他鬼使神差地又买了西张彩票,全押"23"号。
"上瘾了?"刘婶撇撇嘴,"同一个号不会连开两次!"
阿光没说话,只是把彩票小心地收好。去工厂的路上,他看见小芳站在路边哭,手腕上的表又出现了,但表带断了。
工厂里气氛诡异。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阿光就散开了。阿莲的座位空着,桌上摆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阿光!"管事的喊他,"去把C区清理一下!"
C区是废弃的化学品存放处,比B区更危险。阿光戴着破口罩干活,白色的粉末沾满了他的全身。中午休息时,他听见两个工人在厕所隔间里说话。
"...听说了吗?会计和小芳..."
"...被老板娘抓奸在床..."
"...手表是定情信物..."
阿光悄悄退出来,心里五味杂陈。小芳的表...阿莲的项链...丧彪的"员工福利"...
下班时,阿光看见阿莲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脖子上的金项链不见了。她看见阿光,狠狠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回家!"
路上,阿莲一首骂骂咧咧。阿光这才知道,丧彪的老婆今天突然来工厂,抓到了会计和小芳的奸情,闹得鸡飞狗跳。
"都怪那个贱人!"阿莲咬牙切齿,"害得我的产检都取消了!"
阿光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回到家,阿莲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条阿光去年花三十八块钱买的假金链子戴上。
"晦气!"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跟真的差远了!"
晚上,阿光又梦见那片麦田。金黄的麦浪中,母亲的声音随风飘来:"做人要像麦子..."梦醒时,天还没亮,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煮了红糖水放在阿莲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