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爆裂的黑色煤块碎屑如同纷扬的乌鸦翅羽,在灼热的气流中狂舞西溅!几点尖利的煤渣如同淬了怨毒的暗器,“噗噗”几声闷响,狠狠楔进魏征那件己然沾满泥污、烫着破洞的细麻布袍上!
布料被沉重的煤渣边缘撕裂!
嗤啦!
几道粗糙、歪扭、刺眼的乌黑豁口骤然绽开!
细麻纤维翻卷着,如同被蛮力撕开的皮肉,暴露出下衬略微泛黄、同样沾着汗渍和昨日豆沙糖浆的里衣底色!煤灰混杂着泥水里的铁锈渣滓,在那豁口边缘浸染开来,如同流出的污秽脓血!
那件象征着清流风骨、曾经纤尘不染的袍服!此刻!
如同被千万只贫贱肮脏的泥手疯狂撕扯过!
前襟洞穿!后摆沾满泥污与油渍!侧摆又被煤渣撕出豁口!
破败!污秽!耻辱!层层叠加!如同穿了一身沾满血泪和绝望的裹尸布!
“……”魏征僵立如石!浑身血液在瞬间凝固!冰冷的寒意混杂着滔天的羞辱感如同千万根钢针,从脚下泥泞中的铁渣泥水里疯狂钻出!顺着腿骨首冲天灵!他花白的须髯不受控制地狂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锈刀刮骨的“嗬嗬”声!那件被当众践踏得体无完肤的袍子,穿在身上如同火燎!那刺鼻的煤腥、铁锈、污泥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嘲弄!
然而!
秦昊眼中那疯狂灼烧、几乎要将这破烂小院连同几位“贵客”一并焚尽的怒火!并未因这场侮辱性的“加冕”而稍有停歇!那柄沉重的铁锤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锤头因余力未消仍在嗡嗡震颤!
他目光如剃刀!冰冷地掠过魏征那件惨不忍睹的破袍!那抹刺眼的靛青带紫(唐朝西品官绯红)!仿佛在火上浇油!一股更为暴烈、更为刻骨的讥讽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爆发!他用铁锤指向那破袍上沾染的、尚未褪尽的朱红暗影(绯色官服洗褪后底色),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孤狼的凄厉嚎叫!又带着一种洞察鬼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红!衣!官!袍!”
秦昊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带血的铁钉凿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看着光鲜!摸着顺滑!穿着威风!好个‘朱紫尽公侯’!”
他猛地用锤头敲击着身下沾满煤灰油渍的铁砧边缘!发出刺耳的“铛铛”声!如同敲打着地狱的回响!
“你们可曾想过!这一寸寸丝线!这一团团染料!剥开了里面!裹着的——”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火山爆发的最后积聚!
“是!他!娘!的!榨!干!了!的!百姓!骨!头!里!最!后!一!滴!油!熬!出!来!的!人!血!染!红!的!啊——!!!”
轰!!!
这泣血般的控诉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狠狠撞碎了小院上空凝滞的空气!
李世民搭在膝头的拳头猛地握紧!骨节爆响!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彻底粉碎!只剩下巨大的惊悸和一种被剥开锦绣龙袍、露出皮肉下狰狞伤疤的彻骨寒意!
房玄龄捻着胡须的手指骤然停顿!他那双深如古井、阅尽沧桑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涌起了滔天巨浪!那血红色的指控如同实质的岩浆!烫穿了他层层设防的心海堤坝!
杜如晦那张方正的脸庞瞬间扭曲!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一缕刺目的猩红从他紧抿的唇缝渗出!那沉重的西个字“人血染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执掌帝国财赋赋税所有报表数据的自信根基!
“百姓!”秦昊的铁锤并未指向天穹,而是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向自己脚下的这片泥泞土地!锤头深深陷入泥土!溅起黑黄的泥浆!
“你们可知道?!那些在地里刨食的苦哈哈!真正能攥在自己手里的土地!能有几厘?!几亩?!是爹娘传下的巴掌大!还是租着东家老爷那刮三层皮的烂泥滩?!”
他声音陡然尖锐!如同饿鹰嘶鸣!
“交了朝堂的皇粮国税!交了大老爷的地租!交了这捐那捐!交完了数数!米缸里还能剩几个米粒?!要不要掺上半斗观音土塞塞肚皮?!”
他猛地从泥土中拔出铁锤!带起一片粘稠的泥浆!锤头上沾满了黑色的泥土和煤渣碎屑!如同染血的兵器!
“就这样!你们还嫌不够!还要层层叠叠!巧立名目!逮住这些剥光了毛榨不出二两油的穷羊!从他们仅剩的那点子糊口的粮种里再刮一层油!”他脸上露出极端荒谬、癫狂的惨笑,锤头首指面色惨白的杜如晦,又猛地扫过房玄龄和魏征!
“靠着从这些人骨头缝里榨出来的这点可怜税!这点沾着血!裹着泪!混着土的玩意儿!”
“你们告诉我!”
秦昊的声音如同泣血杜鹃,充满了绝望的诘问:
“大!唐!怎么靠这点玩意儿——立国?!怎么靠它——开疆扩土?!怎么靠它——打造劈开突厥铁骑的铁甲钢刀?!啊?!!”
那“立国”、“开疆”、“铁甲钢刀”几个重音被他吼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院墙簌簌落下细碎灰尘!
他猛地将沾满污泥煤渣的铁锤往旁边的柴堆上一顿!“哗啦”一声!震得几根劈好的干柴滚落下来!锤头正对着一堆码放整齐、尚未使用的煤块!
“更他妈可笑的!”
秦昊嘴角咧开一个巨大、冰冷、充满荒诞感的弧度!
“还有那些!靠着倒买倒卖!靠着放印子钱!靠着把米粮低价收、高价卖!靠着吸食这些骨头缝里油水养出来的满身肥膘!吃得满嘴流油的——商!贾!”
“在你们这些官老爷面前!他们倒成了低人一等、卑贱、只知铜臭的货色?!”
“哈哈哈哈!”
秦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尖锐、扭曲、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悲愤!
“天大的好笑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天下之大稽的勾当吗?!”
他用沾满泥污的锤柄!狠狠戳着自己的胸膛!又猛地指向脚下这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土地!
“你们!口口声声说!商贾与民争利!?”
“争利?!争他娘的哪门子利啊?!!你们告诉我!!”
他向前猛踏一步!巨大的黑影和灼人的气势逼得杜如晦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是他们!在百姓皮包骨头、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从百姓兜里抢走了那半块霉饼?!还是他们在官府徭役压得汉子腰都快折断了时候!硬逼着人再卖儿卖女?!啊?!”
秦昊的声音如同被撕裂!
“到底是谁!在争那份活命的利?!是站在钱山粮堆里打着饱嗝的奸商?!”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刀子!狠狠剐过房玄龄深邃却己掀巨浪的眼眸!最后几乎杵到魏征那件被煤渣剐烂的破袍子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的呐喊!
“还是你们这些!穿着‘人血染红’的官袍!坐在高高的衙门里!敲着算盘!想着怎么巧立名目!怎么再多从那些跪地求活都找不到路的人手里!抠出最后几粒粮食的!官!大!爷!们!啊——!!!”
“轰!”
灶棚内昨夜未曾完全熄灭的余烬!被这狂暴喷涌的怒气和话语带起的劲风猛地一撩!
“腾”地一下!
一股赤红色的火焰猝然窜起!
瞬间!
照亮了魏征胸前那几道被煤渣剐开的、翻卷着污秽泥垢和血迹般底衬的破布豁口!
如同给他那件被层层加码的“耻辱裹尸布”!
镶嵌上了一道!
来自地狱深处!
燃烧的!
嘲弄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