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
杨霁站在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桌前,感受那光线照射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
办公室里弥漫着油墨、旧书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平时不觉得,此刻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李老师放下批改作业的红笔,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关切。
她西十多岁,教学严厉,但也以洞察学生心思著称。
“杨霁,最近状态不太对劲啊。”她的声音不高,
“英语课站着听讲,数学课发呆被点名,物理课笔记一塌糊涂。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怎么回事?压力太大?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杨霁垂着眼睑,视线落在李老师桌上摊开的、一份他错误百出的物理小测验卷上。
鲜红的叉号刺得他眼睛发涩。那深渊般的痛苦和窒息感,是“困难”这个词能形容的万分之一吗?
他喉咙发紧,解释什么?解释那无休止的失眠?解释体内那头日夜啃噬灵魂的巨兽?解释手腕上层层叠叠的、连自己都厌恶的印记?
不,他不能,他早己失去了倾诉的能力和勇气。他怕看到李老师眼中可能出现的困惑、不解,甚至是……失望。
他承受不起任何额外的审视和评判了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咔哒”声,清晰地敲打着杨霁紧绷的神经
“杨霁?”李老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催促。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目光却不敢与李老师对视,只落在她身后的书柜玻璃上,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他自己苍白失魂的影子。
“……李老师,”他的声音干涩,“我……我想转班。”
“转班?”李老师显然愣住了,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紧蹙起
“为什么?杨霁,你是在一班,全校唯一的重点理科班!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这里的师资、氛围、资源都是最好的!转班?普通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出去了,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急切。
在她看来,这简首是自毁前程的胡闹,重点班的学生,尤其像杨霁这样曾经拔尖的,突然提出转班,无异于平地惊雷。
“我知道。”杨霁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知道…但我……待不下去了。”
他顿了顿,只是含糊地补充道,“……这里,让我很难受。我学不进去,一点也学不进去。”
“哪里难受?是跟同学相处有问题?还是……”李老师试图捕捉到他话语里的不对劲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沈鸿?你们俩……最近怎么回事?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突然就……”
她想起了最近班上隐约的议论和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跟他没关系!”杨霁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打断了李老师的话,声音陡然拔高,这个反应反而印证了李老师的猜测。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肩膀瞬间垮塌下去,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声音重新变得微弱而疲惫:
“……是我自己的问题,李老师,求您了……我真的……只想换个环境,普通班就行,哪里都行。”他重复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李老师看着他惨白的脸,眼下浓重的青黑,还有那眼神里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心头一沉。
这绝不仅仅是学业压力或者朋友矛盾那么简单,这孩子身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她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变得严肃而凝重:
“杨霁,你的状态很不对劲,这不是转班能解决的问题!转班,尤其是从重点班转出去,我不能仅凭你一句话就同意,这关系到你的前途。”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杨霁躲闪的目光:“另外,作为你的班主任,我有责任将你目前异常的状况,如实告知你的父母。你需要帮助,我会尽快联系他们。”
“不,不要!”杨霁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恐惧和抗拒
“李老师,求您了!他们……他们不懂!他们只会……”
只会说什么?只会觉得他矫情?不努力?心理脆弱?只会用更沉重的期望和担忧压垮他?他不敢想。
“杨霁,”李老师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请求,是我的职责。你的情况,己经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你需要家人介入,转班的事,等我和你父母谈过之后再说。”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杨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僵硬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李老师忧虑的目光,也将他推向了更深的绝望。告知父母……
那意味着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在家人面前“阳光懂事”的假象,也将彻底崩塌。
他不敢想象父母得知他手腕上的秘密,会是怎样的反应,那失望和不解,会比沈鸿的冷漠更让他绝望
他靠在冰凉的走廊墙壁上,额头抵着瓷砖,冰冷的触感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灼烧。
世界像一个嘈杂的牢笼,而他找不到出口。
审判即将来临,他还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