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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物理课，杨霁几乎是用意志力在吊着一口气。
他提前去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他坐在座位上，强迫自己的眼睛聚焦在黑板和老师身上，手里紧紧攥着笔，在笔记本的边缘无意识地用力划着，留下深深浅浅的刻痕。
每一次眼皮沉重地下坠，他就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虎口，用尖锐的疼痛作为对抗昏睡的武器。
他不能睡，不能再被点名，不能再当众出丑。他承受不起又一次的难堪，尤其是在沈鸿的注视下
课间，当赵阳再次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杨霁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没睡好”轻松带过。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在，但少了几分夸张的灿烂，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和无奈。
他揉了揉眉心，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阳子，说真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特别累，心里也总闷闷的，睡也睡不好。你说……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就特别难受啊？”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流露出一点点真实的困惑。
赵阳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他挠挠头，想了想：“啊？累？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或者……嗯，青春期综合症？”
他拍拍杨霁的肩膀，“别想太多啦！出去跑两圈，打场球出身汗就好了！要不……周末一起去新开的电玩城？放松放松！”
赵阳的安慰笨拙却真诚。
他没有深入追问，也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用他理解的方式提供支持。
这让杨霁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虽然并不能解决他内心深不见底的痛苦，但这种不带评判的接纳和理解，像一丝微弱的暖风，吹散了他心头一点点沉重的阴霾。
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那层厚重的伪装似乎真的薄了一点点：“行啊，周末看看，说不定打两局游戏真能回点血。”
放学后，杨霁没有立刻回宿舍，他独自一人走向了学校那个僻静的、靠近后山的小花园。
夕阳的余晖给万物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但他心中依旧冰冷。他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远离人群，远离需要伪装的场合。
他坐在一张冰凉的石凳上，看着天边渐渐暗淡的云霞。手腕的伤痕在安静中清晰地搏动着。
他不再刻意回避那些混乱的思绪，而是尝试着去“观察”它们
痛苦是真实的，沉重得让他窒息。
失眠是真实的，像永无止境的凌迟。
对沈鸿复杂的感受也是真实的，有不解，有留恋，或许……还有一丝无法彻底斩断的期待？
期待他能将自己从这深渊中解救出来，但他也清楚，一个人的生命不该由另一个人承担，无论是什么关系
“阳光”的伪装也是真实的，那是他赖以生存的保护壳。
赵阳的关心是真实的，虽然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在当时的情境下，离开也是他真实的选择，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不再拖累沈鸿？
他不再执着于立刻找到痛苦的根源——那个如同黑洞般的谜团。
他意识到，也许它太庞大、太复杂，不是此刻心力交瘁的他能立刻解开的。
就像面对一个缠得死死的线团，与其焦躁地试图一下子扯开，不如先找到线头，或者……允许它暂时存在。
他抬起左手，隔着厚厚的校服袖子，轻轻按在右手上的伤痕，那里传来清晰的痛感。
他看着远处，心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一个念头：他不想死。
即使痛苦如此深重，即使这痛苦可能伴随一生，但在这一刻，在夕阳的余晖里，他内心深处涌起一种微弱却顽固的求生欲。
他还没有找到答案，他还没有……真正弄明白这痛苦到底是什么，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吞噬。
回到宿舍时，沈鸿己经在书桌前。听到开门声，他翻书的动作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
杨霁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戴上阳光面具活跃气氛。
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书包，宿舍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
杨霁没有看沈鸿，他拿起脸盆和毛巾，准备去洗漱。
就在他转身走向门口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像是对着空气，也像是对着身后那个凝固的背影，更像是对着自己，说了一句：
“明天……好像要降温了。”
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关于天气，它打破了沉默，却避开了所有敏感的地带。它不是一个和解的信号，也不是一个挑衅。
它只是……一个存在。一个名叫杨霁的人，在这个空间里，发出了一点声音。
沈鸿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回应，依旧维持着那个看书的姿势，仿佛没有听见。
杨霁也没有期待回应。他说完，就径首走出了宿舍门，走廊的灯光有些晃眼。
他知道，痛苦不会消失，失眠可能还会继续，课堂上的瞌睡和被点名的风险依然存在，面对沈鸿时的窒息感也不会减轻。
他和沈鸿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弥合了，手上的伤痕，是过去挣扎的印记，也警示着未来。
但就在刚才，在石凳上，在夕阳里，他触摸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在绝望深渊底部萌生的、微弱却真实的“不甘”。
他不甘心被这莫名的痛苦彻底定义，不甘心永远戴着那副沉重的面具，不甘心……就这样沉没。
长痛不如短痛？或许吧。但这场漫长的痛苦，似乎并未如他所愿就此终结。
它还在继续，以一种更深刻、更孤独的方式。
然而，在无边无际的寒夜中，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火苗，似乎正在痛苦与迷茫的灰烬下，极其顽强地试图重新点燃。
不是为了照亮他人，仅仅是为了……看清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哪怕布满荆棘的余途。
前路依然黑暗，但迈出的每一步，都将是属于他自己的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