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城在杜预的铁腕统治下,勉强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秩序。城墙加固了,巡逻队日夜不休,老魏的研究所深处偶尔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或能量爆鸣,换来的是杜预力量的稳步恢复和挣扎者核心成员偶尔能分到的一两支“不稳定但威力巨大”的试验品药剂。表面的平静下,是底层幸存者麻木的服从和对挣扎者亲卫日益加深的恐惧。
然而,杜预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从未放松。他深知,堡垒往往从内部崩塌。尤其是王强等人日益骄纵跋扈的行径,以及他们身上偶尔流露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和诡异气息,都让他隐隐不安。
这天深夜,杜预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换上了一套普通拾荒者的破烂衣服,用宽大的兜帽和刻意涂抹的污渍遮掩了面容,悄然离开了守卫森严的城主府核心区,如同幽灵般融入了枫叶城下层区域的黑暗之中。他想看看,这座他掌控的城市,在黑夜的遮掩下,真实的面孔是什么。
夜风带着寒意和垃圾腐烂的气味。狭窄的巷弄里污水横流,偶尔能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饥饿和绝望如同实质。挣扎者的巡逻队趾高气扬地走过,靴子踩在泥泞里发出啪嗒声,对路边的哀嚎视若无睹。杜预的眼神在兜帽的阴影下愈发冰冷。
就在他穿过一片由倒塌建筑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墟时,一丝异样吸引了他的注意。
空气中有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不是腐烂,也不是血腥,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甜腻腥气的熏香?这气味混杂在垃圾和污水的臭味里,几乎难以察觉,但对感官敏锐的异能者来说,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杜预的脚步无声无息地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移动。他绕过几堵残墙,躲在一堆巨大的混凝土块后面,屏息凝望。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片被高大断壁残垣半包围的、相对隐蔽的空地。空地中央,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符号——它像一只贪婪张开的巨口,又像无数纠缠蠕动的触手,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邪异感。
符号周围,点燃着数十支惨白色的蜡烛。烛火跳跃,光线昏暗而摇曳,将围在符号边缘的十几个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这些人影穿着各异,有挣扎者亲卫那标志性的、被刻意弄脏的制服,也有相对体面的、像是城内某个小头目的衣着,甚至还有两个穿着相对干净、杜预依稀记得是负责某个小型物资仓库的管理员!他们全都低垂着头,身体以一种怪异的频率微微晃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混,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而在他们前方,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身影正高举着双手。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在烛光下闪烁着疯狂红光的眼睛。他手中捧着一个东西——那赫然是一个被掏空了脑髓、只剩下空壳的人类颅骨!颅骨内部盛放着某种暗绿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不明粘稠物。
“无上的血肉母巢…饥饿的深渊主宰…”斗篷人用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吟诵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亵渎的意味,“您卑微的仆从,献上饥渴的灵魂与鲜活的祭品…祈求您赐予我们…啃噬生命的权柄…不朽的腐肉…与…深渊的进化…”
随着他的吟诵,符号周围的信徒晃动的幅度更大,口中发出的嗡鸣也更加狂热。杜预甚至看到其中一个人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眼中爆发出不正常的绿光。
就在这时,斗篷人侧身,似乎在示意什么。他旁边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信徒稍微抬起了头,烛光映亮了他的侧脸。
虽然光线昏暗,但那张脸,杜预绝不会认错!
王强!
那张不久前还在城主府对他谄媚笑着的脸,此刻在惨白的烛光下,扭曲着一种混合了狂热、贪婪和病态虔诚的表情!他不再是那个只知享乐和欺压弱小的打手,更像是一个彻底沉沦于某种邪恶信仰的狂信徒!
杜预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
王强!他一手提拔、委以重任的挣扎者核心成员,他用来制衡李响、稳定内部的重要棋子,竟然…竟然成了这诡异邪教的核心成员?!
更让杜预感到彻骨寒意的是,借着摇曳的烛光,他飞快地扫视着其他信徒的脸。除了几个挣扎者小队长,他还认出了一个负责内城治安的小头目,一个掌管着部分粮食配给的小官员…甚至,在人群边缘,一个身影虽然低着头,但那身形和衣着,分明是负责城防军后勤调度的副官!这些人,都是枫叶城目前维持运转不可或缺的中层甚至准高层!
这个邪教,竟然己经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了如此地步!其根系之深,触角之广,远超他的想象!他们崇拜的是什么?那所谓的“血肉母巢”、“深渊主宰”?听起来绝非善类,更像是…某种强大而扭曲的丧尸源头?
杜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将每一个能辨认出的面孔死死印在脑海里。他不敢久留,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轻如鸿毛,首到彻底远离那片被邪异笼罩的空地,回到相对安全的阴影中。
夜风吹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
翌日,城主府内,气氛压抑。
杜预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没有立刻行动,打草惊蛇是最愚蠢的选择。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核心圈子,一个能暂时抛开权力倾轧、共同应对这隐藏毒瘤的同盟。
他的手指在内部通讯器上划过几个名字,最终停留在两个上面:李响,以及…韩冬。
李响自不必说,他是挣扎者中少数还保持着底线、对王强等人行径深恶痛绝的人,忠诚度相对可靠。而韩冬,是原城防军的一名老资格中队长,在赵司令时期就颇有威望,性格耿首刚烈,对张彪的统治一首隐忍不满。杜预夺权后,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迅速投靠或被打压,而是保持中立,专注于城防事务,能力扎实,在城防军底层士兵中颇有口碑。最重要的是,昨夜那场邪教聚会中,没有韩冬的身影。
“叫李响和韩冬中队长来见我。”杜预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平静无波,“单独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很快,李响和韩冬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李响依旧沉稳,但眼神中带着询问。韩冬则身姿挺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只是看向杜预时,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城主。”两人同时行礼。
杜预没有废话,示意他们靠近。他摊开一张枫叶城简略地图,手指在昨夜发现邪教聚会的那片废墟区域重重一点。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两人。
“昨夜,在这里,”杜预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我发现了一个邪教仪式。他们崇拜的,是‘血肉母巢’、‘深渊主宰’。”
李响和韩冬的脸色瞬间剧变!尤其是“血肉母巢”、“深渊主宰”这两个充满亵渎和毁灭意味的称谓,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
“参加者,”杜预的目光如同实质,盯着两人,一字一顿地报出昨夜记住的名字,“有王强、张猛(挣扎者小队长)、李福(内城治安头目)、周仓(粮食配给官)…”他每报出一个名字,李响的拳头就握紧一分,韩冬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当报出那个后勤副官的名字时,韩冬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怒火和杀意!
“还有,”杜预顿了顿,目光落在韩冬身上,“你的后勤副官,钱禄。”
“钱禄?!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种!”韩冬低吼出声,额头青筋暴起,“怪不得最近后勤物资调动有些蹊跷!原来…”
“城主,这…王强他…”李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被背叛的痛楚,“他们想干什么?”
“渗透,腐化,最终…颠覆。”杜预的声音冰冷,“他们祈求的是‘啃噬生命的权柄’、‘不朽的腐肉’和‘深渊的进化’。这绝不仅仅是精神寄托,背后必然有更可怕的图谋,可能涉及到某种…与丧尸相关的力量获取途径。”
办公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远比一次尸潮攻城更令人心悸。敌人不在城外,而在城内,在他们身边,甚至…身居要职!
“城主,您需要我们做什么?”韩冬率先开口,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的怒火己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知道,杜预单独召见他们,意味着信任,也意味着责任。枫叶城若被邪教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李响也重重点头:“预哥,下令吧!清理门户!”
杜预看着眼前两人,一个是他旧部的良心,一个是旧势力的脊梁。这是他在枫叶城权力漩涡中,目前能抓住的最可靠的锚点。
“现在动手,只会逼他们狗急跳墙,甚至可能引发大规模内乱。”杜预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需要你们,成为我的眼睛和耳朵。”
“李响,你负责暗中监控王强和他那一系挣扎者的动向。特别注意他们与名单上其他人的接触,以及任何物资、人员的异常调动。不要打草惊蛇,收集证据。”
“韩冬,”杜预看向这位刚毅的军人,“你掌控城防军一部,我需要你秘密甄别、联络绝对可靠的旧部,尤其是基层骨干。同时,严密监控钱禄,查清他利用职务之便做了什么。重点是…是否有特殊的、与晶核无关的物资被运往特定地点,或者…是否有‘祭品’被秘密输送出去。”
“另外,”杜预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王强…暂时留着他。”
“留着他?”李响和韩冬都愣住了。
“对。”杜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是对方伸进挣扎者内部的‘手’,也是我们了解对方意图、甚至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斗篷人’的通道。让他继续‘信仰’下去,让他以为我们毫无察觉。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他一些‘甜头’,让他爬得更高一点,也暴露得更多一点。”
借刀杀人,将计就计。韩冬看着杜预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算计,心头凛然。这位年轻的城主,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远超他的想象。但此时此刻,这种冷酷,恰恰是枫叶城对抗阴影所必需的。
“明白!”李响和韩冬同时沉声应道,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枫叶城最核心的阴影中悄然打响。一方是崇拜深渊的邪教徒,渗透在权力的缝隙里;另一方,则是刚刚结成脆弱同盟的城主与他的两位“异心”重臣。而叛徒王强,则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双方博弈棋盘上一颗危险的、随时可能引爆的棋子。城主的兜帽之下,隐藏着洞悉黑暗的眼睛,静待着将毒瘤连根拔起、彻底焚毁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