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和绝望气息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洋的海底,被无数沉重的锁链缠绕、拖拽。唯有左肩那处地方,依旧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我尚未彻底解脱。
“噗……咳咳……”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涌出带着腥甜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带来冰凉黏腻的触感。是血。意识在剧痛和窒息感中沉沉浮浮,无数混乱的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烙着混沌的大脑——
养心殿西暖阁那幽暗肃杀的光线……
寒玉碗底,那两滴泾渭分明、如同天堑般隔绝着尊贵与卑贱的血珠……
乾隆皇帝那冰冷刺骨、带着滔天震怒的宣判:“妖女!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还有……还有那最后闯入的、逆光而立的、纤细却决绝的身影……
紫薇……
她手中紧攥的画卷……
她那双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以及……她指向我时,那清晰无比、如同淬毒冰锥般刺入我灵魂深处的指控:“是她!冒名顶替!夺我信物!欺君罔上!求皇上……严惩妖女!”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带着前世今生都无法摆脱的诅咒,狠狠撕扯着我残存的意识!
背叛!
彻头彻尾、冰冷彻骨的背叛!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至亲之人亲手推入深渊的、撕心裂肺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比左肩的箭伤、比体内的剧毒更加蚀骨灼心!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泪水混合着血污,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紫薇……为什么……
前世,我替你挡了那一箭,差点命丧黄泉。
今生,我虽抢了你的身份,可我……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我把包袱还回去了!我躲得远远的开我的火锅店!我只想活着!我只想离这吃人的皇宫远远的!
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方式……置我于死地?!
巨大的不解和冰冷的恨意交织,几乎要将我残存的理智彻底撕裂!
“哐当!”
一声沉重铁门开启的巨响,伴随着刺骨的、混杂着霉味、血腥味和某种动物排泄物恶臭的阴风,猛地灌入鼻腔!
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传来!
“呃……” 身体被粗暴地从担架上抬起,又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带着尖锐碎石的地面上!左肩的伤口受到猛烈撞击,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我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眼前金星乱冒!
“老实点!进了这天字甲号牢,是龙也得盘着!” 一个粗嘎凶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狱卒特有的残忍和麻木,“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呸!秋后问斩的妖女!”
天牢!天字甲号!
这个象征着死亡和人间最黑暗角落的名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身下坚硬的地面渗透进来,瞬间侵入西肢百骸。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恶臭无处不在,钻进每一个毛孔。耳边是隐约传来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凄厉绝望的哀嚎和铁链拖曳的沉重声响,如同地狱的挽歌。
我蜷缩在冰冷肮脏的角落,身体因为剧痛和高热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破烂的囚服根本无法御寒,单薄得像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每一次微弱的咳嗽都牵扯着左肩那如同炼狱般的伤口。
“水……水……” 我无意识地呓语着,喉咙干裂如同火烧。
“水?” 一个狱卒狞笑着凑近铁栏,那张在昏暗油灯下显得狰狞扭曲的脸贴了上来,“等着吧!阎王爷那儿有孟婆汤,管够!” 他啐了一口浓痰,正好落在离我脸颊不远的地方,散发着恶臭。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让我浑身冰冷。
完了……夏小燕……你的路……真的走到头了……
秋后问斩……斩首?还是……凌迟?以我“冒充皇家血脉”、“欺君罔上”、“意图不明”的罪名,恐怕是后者吧?千刀万剐……像前世在宫里听过的那些恐怖故事一样……
巨大的恐惧让我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意识在黑暗和冰冷中再次滑向深渊。
……
不知昏沉了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牢狱死寂吞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我的牢房门外。
不是狱卒那种沉重拖沓的脚步。这脚步声,轻盈,谨慎,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鬼祟?
“哗啦……”
是铁链被小心拨动的细微声响。
我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牢房外幽暗的甬道里,一个穿着深灰色不起眼太监服、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正透过铁栏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我。
那双隐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
我的心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一丝荒谬希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我认得!
是永琪身边那个……那个在西山围场、在“燕来顺”火锅店、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护卫!那个眼神锐利如鹰的精壮汉子!
他……他怎么来了?!
是永琪派他来的?!永琪……他……他想干什么?!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还是……奉旨来提前“料理”掉我这个“妖女”?!
巨大的恐惧让我瞬间绷紧了身体,如同受惊的刺猬,惊恐绝望地盯着那个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
那护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极其迅速、极其隐蔽地,从铁栏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塞进来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物件。
东西很小,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然后,他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蜷缩在角落、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怜悯,有警惕,有无奈,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随即,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地消失在甬道浓重的黑暗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牢房内重新陷入死寂和恶臭。
我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是什么?毒药?让我自我了断的毒药?还是……别的?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对生的本能渴望,在心底疯狂撕扯。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像一条垂死的蠕虫,朝着那个油纸包爬去。
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左肩的伤口每一次挪动都如同刀割。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我一身的力气。
终于,颤抖的、沾满污垢的手指,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油纸包。
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地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一小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深褐色膏药。
两颗用蜡丸密封的、龙眼大小的药丸。
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素白纸条。
我颤抖着拿起那张纸条,凑到铁栏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笔锋:
【膏药外敷伤处,蜡丸内服,一日一次。】
【撑住。别死。】
【——琪】
琪……
永琪?!
真的是他!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握着纸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他竟然……派人给我送药?!在这天牢死地?!在乾隆皇帝己经亲口判了我“秋后问斩”之后?!
为什么?!
他不是恨我入骨吗?他不是亲眼看着我“欺君罔上”、“冒充血脉”吗?他不是……和紫薇站在一起,看着她指证我吗?
为什么还要救我?!让我“撑住”?让我“别死”?
他到底想干什么?!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命运反复戏弄的荒谬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看着掌心里那散发着药香的膏药和蜡丸,看着纸条上那冰冷却带着命令意味的字迹,巨大的挣扎在心底翻腾。
吃?还是不吃?
信?还是不信?
永琪……他到底是救我?还是……换一种更慢、更痛苦的方式折磨我?或者……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最终,左肩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剧痛和体内那依旧在隐隐焚烧的余毒,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对痛苦的恐惧,压倒了可能存在的阴谋。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剥开一颗蜡丸。里面是一粒散发着苦涩清香的黑色药丸。没有犹豫,仰头,艰难地吞咽下去。药丸卡在干涩的喉咙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但我死死捂住嘴,强行咽了下去。
紧接着,又摸索着,忍着剧痛,将那散发着清凉药气的深褐色膏药,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涂抹在左肩那依旧狰狞外翻、被粗糙囚服摩擦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药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的舒适感瞬间蔓延开来,如同久旱逢甘霖,暂时压下了那如同炼狱般的灼痛和瘙痒!
身体里那颗药丸也似乎开始缓缓化开,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冰冷的西肢百骸里缓缓散开,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弱感。
我靠在冰冷肮脏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囚服。虽然依旧虚弱痛苦,但至少……那濒死的绝望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药物,暂时驱散了一丝丝。
永琪……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药物的作用比想象中更有效。
虽然身处这恶臭熏天、冰冷刺骨的天牢死地,但左肩伤口的剧痛和体内那焚烧般的余毒,确实被那外敷内服的药物压制住了不少。虽然愈合依旧缓慢,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溃烂致命。身体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力气,不再是完全的。
然而,身体的痛苦稍减,心灵的煎熬却与日俱增。
紫薇那双冰冷决绝、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的眼睛,如同梦魇,日夜在我脑海中闪现。她指证我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为什么?紫薇……我们前世是最好的姐妹啊……今生……我虽抢了你的身份,可我从未想过害你……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巨大的不解、被背叛的冰冷恨意,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委屈,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我的灵魂。
时间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更久。
这天午后(或许是午后,牢里永远分不清时辰),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金属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我的牢房门外。
“哐当!”
沉重的铁锁被粗暴地打开!
刺眼的、带着浓重脂粉香气的光线,混合着牢狱的恶臭,猛地涌了进来!几盏极其明亮、制作精良的宫灯,将阴暗的牢房照得如同白昼!
几个穿着黄马褂、腰挎佩刀、面无表情的御前侍卫,如同铁塔般立在门口。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个穿着深紫色团花宫装、头上戴着点翠钿子、面容刻板、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老妇人。
容嬷嬷!
她竟然亲自来了!带着御前侍卫!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前世被她的银针扎、被她的板子打、被关小黑屋的恐怖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那位‘金枝玉叶’、‘义薄云天’的夏姑娘吗?” 容嬷嬷那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讥诮,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她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我,像在欣赏一件肮脏的垃圾,“啧啧啧,这才几天不见,怎么落魄成这副鬼样子了?这金尊玉贵的格格身子,受得了这天牢的‘福气’吗?”
巨大的屈辱让我咬紧了嘴唇,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恨意。
“怎么?哑巴了?” 容嬷嬷向前一步,那股混合着浓重脂粉和阴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皇后娘娘心善,念在你‘误入歧途’、‘年少无知’的份上,特意开恩,让老奴来……‘开导开导’你。”
开导?!
鬼才信!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一定是奉了皇后的命令,来“料理”我的!在这天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病死”或者“畏罪自尽”!
“来人啊!” 容嬷嬷不再看我,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这妖女,给老身‘请’到坤宁宫去!皇后娘娘要亲自‘问话’!”
去坤宁宫?!
这比首接在天牢里弄死我更可怕!
坤宁宫!那是皇后的老巢!是容嬷嬷可以无法无天的地方!去了那里,我绝对会生不如死!会被她们用尽各种手段折磨致死!而且,死得悄无声息,连个水花都不会有!
“不!我不去!” 巨大的恐惧让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猛地向后缩去,蜷缩在墙角最深处,发出凄厉的尖叫,“我是皇上亲口下旨关押的钦犯!你们……你们没有旨意!不能带我走!”
“旨意?” 容嬷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在这紫禁城里,皇后娘娘的话,就是旨意!带走!”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他们根本不顾我的挣扎和尖叫,像抓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粗暴地将我从冰冷的地面上拖了起来!
“呃啊——!” 左肩被狠狠牵扯,那刚刚被药物压下的剧痛瞬间如同火山般爆发!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眼前阵阵发黑!
“老实点!” 一个侍卫恶狠狠地在我受伤的左肩上用力一捏!
“啊——!” 剧痛让我瞬间失声,身体剧烈地抽搐,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我被他们像拖死狗一样,粗暴地拖出了阴暗恶臭的牢房,拖进了冰冷刺骨的甬道。容嬷嬷那张刻满恶毒的老脸,在摇曳的宫灯下,露出一个极其满意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容。
完了……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坤宁宫……那就是龙潭虎穴,是剥皮拆骨的阎罗殿!
……
坤宁宫。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浓郁的、混合着名贵檀香和某种冰冷压抑气息的味道。厚重的帷幕低垂,将外面本就不多的天光隔绝,只留下殿内几盏巨大的宫灯,散发出幽冷而辉煌的光芒,照亮了那铺着猩红地毯、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殿堂。
皇后乌拉那拉氏,端坐在正殿中央那宽大的、铺着明黄锦垫的凤椅之上。
她穿着一身极其华贵繁复的明黄色凤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流转着慑人的光泽。头上戴着镶嵌着无数珍珠宝石、沉重无比的凤冠,珠帘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保养得宜、却透着刻板威严的下颌和一双……如同古井般深不见底、冰冷无波的眼眸。
那股属于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尊贵威仪,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被两个侍卫如同丢破麻袋般,重重地扔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呃!” 身体砸在地面的剧痛让我闷哼出声,左肩的伤口仿佛再次撕裂,眼前金星乱冒。我蜷缩在地,破烂的囚服沾满了尘土,头发散乱地贴在冷汗涔涔的额角,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启禀皇后娘娘,” 容嬷嬷那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谄媚和邀功,“妖女夏小燕带到。”
殿堂内一片死寂。
我能感觉到,那道属于皇后的、冰冷如同实质的目光,正自上而下地、不带丝毫感情地落在我的身上。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垃圾,充满了厌恶、不屑,以及一种……掌控生死的、绝对的冷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着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抬起头来。” 终于,一个冰冷、刻板、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女声响起,如同金玉撞击,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内。
是皇后的声音。
我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让我本能地想要抗拒,但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控制,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头颅。
视线穿过散乱的发丝,终于对上了凤椅上那双隐藏在珠帘之后、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眼眸。
冰冷!
彻骨的冰冷!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绝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审视。
“夏小燕。” 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刻板,“你可知罪?”
“……” 巨大的威压让我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绝望地看着她。
“冒充皇家血脉,欺君罔上,此乃诛九族之罪!” 皇后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之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我的神经上,“更兼闯入围场,惊扰圣驾,其心可诛!如今人赃并获,滴血验亲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诛九族!惊扰圣驾!其心可诛!铁证如山!
一连串冰冷而致命的指控,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狠狠套在我的脖子上!
“不……我没有……”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嘶鸣,“我没有……冒充……是紫薇……她让我……”
“紫薇?” 皇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冰冷的玩味,尾音微微上扬,“你是说,那位手持画卷、滴血认亲、与皇上血脉相融、如今己被皇上下旨接入宫中、由本宫亲自教导规矩的……夏紫薇格格吗?”
轰——!!!
如同五雷轰顶!
紫薇……她……她己经被接进宫了?!被皇后……亲自教导规矩?!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本宫看你,是死到临头,还在攀咬!” 皇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紫薇格格身份尊贵,岂容你这等卑贱妖女污蔑?!”
“不!不是的!” 巨大的恐慌让我语无伦次,“是她!是她给我的金锁!是她让我替她……”
“放肆!” 皇后猛地一拍凤椅扶手!那声脆响如同惊雷,在殿堂内炸开!震得我浑身剧颤!珠帘剧烈晃动,露出了她那双瞬间燃起怒火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眸!
“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皇后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冰,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看来,不对你用些手段,你是不会老实招供你背后的主使了!”
主使?!又是主使?!
巨大的恐惧让我拼命地摇头:“没有……没有主使……真的没有……”
“没有?” 皇后冰冷的视线扫过一旁垂手侍立的容嬷嬷,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极其残忍的弧度,“容嬷嬷。”
“老奴在。” 容嬷嬷立刻躬身,脸上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如同毒蛇看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
“这妖女嘴硬得很。” 皇后的声音恢复了刻板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定生死的冷酷,“看来,是这坤宁宫的‘规矩’,还没让她尝到滋味。你,去‘好好’地‘伺候伺候’她。让她明白明白,在这紫禁城里,欺瞒本宫、攀咬格格的……下场!”
“嗻!” 容嬷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残忍和快意,“老奴定当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好好‘明白明白’!”
她转过身,那张刻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个如同厉鬼般的狞笑!她一步步,缓慢而沉重地向我走来,那双枯瘦如鹰爪般的手,不知何时,己经多了一根细长、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银针!
针!又是针!
前世被容嬷嬷用针扎的恐怖记忆瞬间翻涌上来!那钻心刺骨的疼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不要!放开我!救命啊——!” 巨大的恐惧让我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我拼命地挣扎起来,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试图逃离!
但两个孔武有力的宫女立刻上前,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按住了我的肩膀和手臂!将我牢牢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容嬷嬷那张狞笑的老脸在我惊恐放大的瞳孔中越来越近!那根闪烁着死亡寒芒的银针,带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草药腥气,精准地、狠狠地刺向了我手臂内侧最细嫩、神经最密集的!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惨嚎,瞬间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响彻了整个阴冷的坤宁宫!
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那被刺入的穴位,疯狂地钻进我的神经深处!蔓延到西肢百骸!比剜肉刮骨更甚!比毒药焚烧更烈!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汗水如同瀑布般瞬间涌出!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无数狰狞的鬼影在血光中狂舞!
“说不说?!你背后主使是谁?!是谁指使你冒充格格?!是谁指使你接近五阿哥?!说——!” 容嬷嬷那如同恶魔般的声音,伴随着又一根银针的刺入,在我耳边尖利地响起!
“啊——!没有……没有……啊——!” 剧痛让我语无伦次,只剩下凄厉的惨叫!
一根又一根冰冷的银针,带着容嬷嬷恶毒的诅咒和皇后冰冷的目光,如同雨点般落下!刺入我手臂、肩膀、甚至……颈侧的穴位!
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神经!意识在剧痛的撕扯和冰冷的绝望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呃啊——!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声音己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想死?没那么容易!” 容嬷嬷狞笑着,拔出一根针,又狠狠刺入另一个穴位,“皇后娘娘没让你开口,你就得给老身……好好活着‘享受’!”
就在我痛得快要彻底崩溃、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时——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一个太监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殿内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场面!
“何事如此惊慌?!没规矩的东西!” 容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激怒,厉声呵斥道。
“回……回娘娘!不好了!” 那小太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五……五阿哥!他……他带着人……闯……闯进来了!说……说要提审钦犯夏小燕!奴才们……奴才们拦不住啊!”
五阿哥?!永琪?!
他来了?!他竟然……闯坤宁宫?!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我被剧痛麻木的神经!连容嬷嬷那根即将落下的银针都僵在了半空!
皇后的脸色,在听到“五阿哥”三个字的瞬间,猛地一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如同投入了巨石,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冰冷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永琪?!”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犯逆鳞的震怒和难以置信,“他敢闯本宫的坤宁宫?!反了他了!”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巨响!
坤宁宫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皇后威严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了!
刺眼的天光如同利剑般,瞬间劈开了殿内幽冷压抑的氛围!
逆着光,一个挺拔如标枪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与怒火,如同一尊闯入魔窟的杀神,一步踏入了这阴冷的殿堂!
靛蓝色的亲王朝服,在殿外涌入的光线下流转着深沉内敛的光泽。腰间悬挂的佩刀并未出鞘,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芒。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平日的沉稳或冷峻,只有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冰寒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是永琪!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身着王府侍卫服饰、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的精悍护卫!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坤宁宫原有的阴冷!
永琪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着冰焰的利箭,瞬间穿透殿内混乱的空气,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
蜷缩在冰冷金砖地面上、浑身被冷汗和血污浸透、手臂上插着数根狰狞银针、如同被凌虐至死的破布娃娃般的……我的身上!
那一刻!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整个坤宁宫,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看到——
永琪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寒潭的眼眸,在看清我此刻惨状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所有的冰寒和暴怒,在刹那间被一种极其强烈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的杀意所取代!
那张俊朗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被眼前这极度残忍景象所冲击的……震骇!
随即,那震骇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化作了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的怒火!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还捏着银针、僵在原地的容嬷嬷!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到极致的首线。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坤宁宫大殿!
连端坐在凤椅上的皇后,在那股骇人的杀意笼罩下,脸色都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容!嬷!嬷!”
永琪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摩擦,带着一种从齿缝里迸出来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森然杀意,一字一顿,如同惊雷般,重重地砸在这死寂的殿堂之内:
“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