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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残月如钩。
破庙西壁残破，檐角滴水，几只黑乌鸦站在歪斜的香炉上，发出哑哑的叫声。
沈惊澜靠在木柱旁，整个人瘦得几乎脱相，伤口未愈，脸色苍白，衣衫破烂，像个真正的乞丐，像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亡魂。
她盯着手里的那块玉佩，指尖微微颤抖。
那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
白玉温润，被雨水与血污冲洗过后仍泛着莹光，只是边角己经磕破，映着月光像是渗血的伤口。
她缓缓抬头，望着残月，眼中再无温情，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三天了……”
她沙哑低语，“若是以前的我，三天前就死了。”
“可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了。”
她回想起乱葬岗的那夜，野狗在她身边刨地，一口咬在她的脚踝上，她硬是一声不吭。那时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句话：
“痛不是活着的证明，忍才是。”
她咬着牙，忍下了剧痛、忍下了绝望、忍下了呼救的本能。
她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苟活，是为了报仇。
“柳嬷嬷死在我眼前，娘亲的玉佩还在我手中……你们以为我疯了，就可以把我埋了吗？”
她自语着，眼里闪过彻骨的寒意，“你们错了。”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却坚定异常。
她找来庙后枯井中的井水，捧起泥巴搓在脸上，将身上伤口简单包扎，又将香灰混着草汁敷在额头。
照着庙前破铜镜一看，活脱脱一个疯女人的模样。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那笑意冷得像冰。
“疯子，就疯给你们看。”
“你们给我一场葬礼，我就还你们一座地狱。”
庙外风声骤起，一片落叶飘落，残月从乌云中探出半轮。
她看了天色，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破庙，朝沈府的方向而去。
沈府深巷之外，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偏院，那是她母亲当年居住过的地方，母亲去世后被江氏封锁，成了“禁地”。
沈惊澜翻墙而入，躲在枯井旁的矮屋中歇息，透过破窗望见主宅灯火辉煌，仆从来回穿梭，一派热闹祥和。
那是她曾熟悉的一切。
那是曾属于她的地方。
她安静地看着，看了很久。
忽然有丫鬟从堂中走出，手里拎着食盒，对着天空唾了一口：“这狗日的天气，冻死人了。”
她眼皮一抬，认出是当年常伴她左右的丫鬟清禾，昔日里总叫她“小姐”，如今竟是一副下人骂娘的模样。
原来，所有人都改了口。
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死得好啊。”清禾嚷着，“大小姐死了，庶小姐才好当正主！”
沈惊澜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指节泛白，鲜血从包扎不严的伤口再次渗出。
她却不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心里反而清醒无比。
她己经死过一次，世上的痛，没什么能再让她皱眉。
次日清晨，沈府照例开门迎日。天未亮，仆人便开始洒扫庭院。
偏门口，几个小厮正打着哈欠准备开门送货，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披着破布、浑身血污的“疯子”站在门口。
她披头散发，脚步虚浮，脸上是泥，是血，是伤，是笑。
“啊啊啊——！”
一声惊叫惊醒了半个沈府。
“有鬼——！是鬼啊——！”
“大小姐——是大小姐！！”
尖叫声、碗破声、奔逃声一齐炸响。
内宅里，江氏正在用早膳，被丫鬟撞翻一桌热汤：“夫人不好啦，大小姐回来了！”
江氏当即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沈妙柔正在一旁陪坐，闻言惊得脸色发白，筷子掉在地上。
“她不是……不是己经……”
“走！”江氏撩开衣裙飞快奔往前院。
刚到门廊，就看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踏进门槛。
她披着一身破布，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游魂，头发凌乱，眼神空洞，但唇角微扬，笑得人皮发麻。
“娘亲。”沈惊澜开口了，声音冷淡而温柔，“女儿回来探亲。”
江氏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
沈妙柔强撑着站在一旁，颤声道：“姐……姐姐，你、你没死？”
沈惊澜看她一眼，目光幽深，忽然笑了。
“死？我确实死了一次，不过那一回，只是身体死了，心还在。”
“这一次回来，我只为讨命。”
她声音不大，却句句如针，扎得人心惊胆寒。
江氏回神，强撑起笑容：“惊澜，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快，快来娘这边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
“娘？”沈惊澜偏了偏头，“你要是我娘，就不会把我打包丢进乱葬岗。”
“你那点戏码，我早看穿了。”
江氏脸色瞬间铁青。
“大胆！”身旁嬷嬷怒斥，“大小姐疯了也不能——”
话未说完，沈惊澜突然抬起手，一把将袖中暗藏的匕首甩出！
匕首“嗖”地一声插在嬷嬷脚边，仅差半寸。
全场寂静。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是真的疯了！
“吵什么？”沈惊澜侧头，眼神里透着冷意，“我脑子不好，你们吼我做什么？”
“我疯了，连死都不怕，你们还敢惹我？”
江氏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疯子”，不是随口说说。
她是真的回来了，带着仇、带着恨、带着让沈府不得安宁的疯劲。
“来人，”沈老爷的声音终于从后院传来，“惊澜回来了——还不快把小姐带去净房，重新安顿？”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一哄而散，没人敢再吱声。
沈惊澜转身入内，走进那座熟悉又冰冷的宅子。
她的脚踏进沈府的门槛，就像一把利刃插入这座宅院的心脏。
接下来，她会慢慢地，挖开它的伤口，让它溃烂、发臭、崩塌。
今夜，她是疯女。
往后，她是地狱的主人，是审判的执刑人。
谁欠她的——她要十倍讨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