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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沈府的丫鬟仆从己经起身洒扫，但今日格外安静。每个人脚步都轻得像踩在纸上，连咳嗽都压着声。
昨夜，疯女回府的消息己经传遍整个宅子。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曾经温柔优雅、大家闺秀般的沈府嫡女，如今蓬头垢面、脚步蹒跚，披着破布，像极了从乱葬岗里爬回来的厉鬼。
她回来了。
她还活着。
而且疯了。
正院的婆子说她在乱葬岗里和野狗抢尸体，腿上还有牙印。
偏院的小丫鬟偷偷哭了整夜，说她半夜听见沈惊澜对着墙壁说话，笑得渗人。
甚至有胆小的下人偷偷收拾包袱，想趁夜逃走。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子还记得仇。
更可怕的是，这疯子是沈府的嫡女。
清晨的西院，被冷风扫过几片落叶。
屋里，沈惊澜缓缓睁开眼，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才坐起身。
翠儿早己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低声问：“小姐……今日您要不要梳洗？”
沈惊澜看她一眼，神色懒洋洋的：“我疯了，不讲体面。”
翠儿一滞，随即低头：“奴婢知道了。”
沈惊澜慢吞吞地穿衣服，手上动作慢，却格外利落。
她动作虽然不急，却每一步都沉稳而有节奏，完全不像传闻中那般疯疯癫癫。
“厨房送的饭呢？”她问。
“在桌上。”翠儿低声答道，“不过……就一碗粥和半个窝头。”
“嗯。”她看了一眼，微笑，“好歹有饭吃，不算最差。”
她坐下，端起那碗粥，闻了一下，忽然笑了：“没下毒。”
“啊？”翠儿怔住。
“你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低头喝了一口，“我疯，疯子死了没人怪，但疯子若是死得奇怪……你说，他们敢不敢下手？”
翠儿额上冒出冷汗。
她不知道这个大小姐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她不能惹她。
吃了两口，沈惊澜放下碗，擦了擦嘴，站起身。
“我要出去走走。”
翠儿吓了一跳：“小姐，夫人吩咐了，您不能出院子……”
“夫人？”她冷冷一笑，“我可没死，沈府还是我的。嫡女的院子，就这点规矩？”
翠儿慌了，跪下来哀求：“小姐您听奴婢一句，别再惹夫人生气了，昨夜她气得砸了好几个茶盏，说要请长宁庵的老尼姑来给您‘驱邪’。”
“驱邪？”沈惊澜像听见笑话似的，眼神却冷下来。
“江氏倒是心细。”她低声道，“可惜，她驱不走的，是她心里的鬼。”
她拎起外袍，披在肩上，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理了理散发：“走，去前厅。”
“小姐！真的不能——”
她回头看了翠儿一眼，笑了：“你要拦我？”
翠儿吓得脸色煞白，摇头如捣蒜。
“好孩子。”沈惊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记住，以后跟着我，不死就行。”
说罢，她迈步出了西院。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破袍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鬼魅游行。
前厅内，江氏正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怒火未散的痕迹。
沈妙柔坐在她旁边，穿着一身嫩黄衣裙，温柔乖巧：“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大姐姐回来也是好事……”
江氏冷笑：“回来？她是来找死的！”
“我本以为她命薄，没想到竟爬了回来，现在传得满京城都是，说我沈府逼死亲女，又被‘厉鬼索命’——”
“若不是我们提前压下消息，今日门口怕是要来问斋的和尚了！”
“娘……”沈妙柔低声，“大姐姐或许真的疯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疯？”江氏目光一冷，“她疯，沈府就得陪葬？”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夫人说得极是。”
门口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沈惊澜身披旧袍、一手拄杖、一手撩帘，步步走入前厅，目光平静却锋利。
江氏猛然起身：“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擅闯前厅！”
沈惊澜慢慢走到厅中，站在厅下，仰头看着她，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我是沈府嫡女，有祖宗牌位、有诰命血统，难道这前厅，是你江氏的私产？”
“你！”江氏一时语塞。
沈妙柔轻声劝道：“姐姐别误会，娘亲只是怕您伤了身子……您若是想来，当然可以来……”
“妹妹果然贴心。”沈惊澜笑着点头，“你守了我三个月的灵位，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沈妙柔一僵：“我……我只是——”
“孝顺。”沈惊澜接话，“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连我活着回来你都感动得说不出话。”
“不过——”她缓缓踱步，拐杖在地砖上“哒哒”作响，“你替我守孝，我替你还命，你说，这公平吗？”
江氏怒极反笑：“你还真疯了！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惊澜站定，抬眼看她，声音骤冷：
“我说的是人话，你听不懂，那就是鬼话。”
她向前踏出一步，拐杖落地，声音刺耳。
“我既然能从乱葬岗回来，就不是给你们继续害的。”
“我没死，就还是沈府嫡女，是这府上挂着正堂牌位的主人。”
“你们若是谁不服……那就试试看，我疯起来，到底能做出多少事来。”
屋内气氛凝固。
江氏面色铁青，沈妙柔冷汗首冒。
周围仆从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沈惊澜看着这一切，笑意更浓。
“我知道你们怕我，怕疯子，不敢说、不敢惹。”
“很好，就该怕。”
“我就是疯，我疯着回来，疯着报仇，疯着活着。”
她站在堂前，衣袍翻飞，声音冷冽——
“从今往后，我沈惊澜要回我该有的东西，一个都不会少。”
“你们……谁挡谁死。”
那一日之后，沈府上下皆知：沈惊澜疯归，杀气毕现。
但真正可怕的不是她疯了，而是疯子有脑子。
疯子若是记得仇，就不是疯子——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