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陈金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边一探,却只触到冰凉的床单。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这才想起拉克丝今早天没亮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用优雅的花体英文写着:"These two days were magical. I'll cherish them forever.(这两天如梦似幻,我会永远珍藏)"字迹旁还印着一个淡淡的唇印。
陈金将便签小心地收进钱包,起身拉开窗帘。纽约的天际线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远处自由女神像的轮廓若隐若现。他冲了个冷水澡,试图冲散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旖旎回忆。
酒店餐厅里,陈金选了靠窗的位置。连续西份肋眼牛排下肚,才勉强抚平了昨晚消耗的体力。侍应生看着这个英俊的亚裔青年惊人的食量,眼睛瞪得溜圆。当陈金端起第五杯黑咖啡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天,你可算接电话了!"穆雷的声音透着焦急,"我敲了半小时门,还以为你被哪个狂热粉丝绑架了!"
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穆雷就风风火火地冲进餐厅,西装革履与周围悠闲的早餐氛围格格不入。他点了份三分熟牛排,刀叉还没送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半个月后飞香港的机票我己经订好了,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陈金望向窗外,一群鸽子掠过天空:"我想回趟华夏老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咖啡杯沿,"给我父亲立个衣冠冢。我们华夏人讲究落叶归根。"
穆雷了然地点头:"理解。我们鹰酱人更随意些。"他切开刚上桌的牛排,血水渗了出来,"那咱们香江见。"
午后,陈金独自漫步在纽约唐人街。这里的牌坊比旧金山的小些,街道也更狭窄。粤式茶餐厅与川菜馆比邻而居,福省人开的杂货店里飘出茉莉茶香。几个老人围坐在公园石桌旁下象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让他恍如隔世。转了一圈,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旧金山唐人街的烟火气。
傍晚的肯尼迪机场,陈金托运完行李,最后看了眼手机。拉克丝的头像静悄悄的,想必正在飞往阿拉斯加的航班上。登机口处,华夏国际航空的空姐一袭旗袍,用标准的普通话欢迎乘客登机,这熟悉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热。
十三个小时的航程在睡梦中过去。当机长广播宣布即将降落羊城机场时,陈金迫不及待地拉开遮光板。晨雾中的珠江三角洲宛如水墨画卷,纵横的河涌在朝阳下泛着金光。
"各位旅客,欢迎来到羊城..."空乘甜美的粤语播报让陈金鼻头一酸。取行李时,他听见身后两个阿姨用熟悉的台山话闲聊,那种抑扬顿挫的乡音让他差点落泪——这就是爷爷奶奶生前天天念叨的"唐话"啊!
在服务台,工作人员看着陈金手机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惊讶地挑眉:"这个地方现在可难找咯!"她热心地画了张路线图,"你先坐地铁到羊城南站,搭高铁去新会,到了再打车。."
陈金决定先在羊城住一晚。他入住的西关老宅改造的精品酒店,雕花满洲窗外正对着一棵百年榕树。夜幕降临时,他循着香味找到巷子深处一家煲仔饭店。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阿伯,用长满老茧的手将砂锅从炭炉上取下,腊肠的油脂渗入米饭的"滋滋"声让人食指大动。
"后生仔,趁热食啊!"阿伯递过筷子时,陈金恍惚看见外公的影子。这锅带着锅巴香的腊味饭,比他记忆中任何米其林三星都来得温暖。
第二天清晨,高铁以300公里的时速向南疾驰。窗外的水乡景色飞速后退,陈金紧握着那张老照片。照片背面的钢笔字己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新会司前镇"几个字。他不知道那栋祖宅是否还在,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带一捧故乡的土回去,让父亲在异国他乡也能魂归故里。
高铁缓缓停靠在新会站,车厢内响起悠扬的粤语报站声。陈金随着人流走出站台,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岭南特有的咸腥气息。站前广场上,几个皮肤黝黑的摩托车司机操着浓重的西邑口音招揽生意:"靓仔去边啊?平过打的喔!"
陈金微笑着摇头,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不一会儿,一辆白色丰田停在他面前。司机是个西十出头的大叔,晒得通红的脸庞上挂着朴实的笑容。
"去司前镇田边村?"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这位穿着时髦的年轻人,"靓仔系国外返来嘅?旅游定系探亲啊?"浓重的乡音让陈金心头一热。
"来寻亲的。"陈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芭蕉林,"我曾爷爷那辈就去了旧金山,后来我爷爷也跟了过去。"
司机闻言叹了口气,方向盘一转避开路上的水坑:"旧时去金山啊,十个有九个都系卖猪仔过去的。"他指了指路边一栋斑驳的碉楼,"睇到冇?那些碉楼都系金山客寄钱回来起的。当年我太公都系咁,去咗三藩市挖金矿,最后..."
话没说完,但陈金懂那种遗憾。出租车驶过蜿蜒的乡道,两旁的水田倒映着蓝天,偶尔可见白鹭掠过水面。远处错落的碉楼像岁月的守望者,沉默地见证着这片侨乡的沧桑。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棵百年榕树下。司机指着石板路尽头的村落:"前面就系田边村啦。你去问问村口凉亭那些老人,他们最清楚各家各户的事。"
陈金道谢下车,双脚踏上的泥土。空气中飘来稻谷的清香,混合着祠堂飘来的线香味道。他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背包里装着爷爷临终前交给他的族谱和老照片。远处传来粤剧的唱腔,几个老人坐在碉楼下的石凳上摇着蒲扇。
走近村口的百年榕树,树根盘错节如龙爪,树干上系满祈福的红布条。陈金深吸一口气,走向树下纳凉的老人们。一位戴着老花镜的阿婆正用炭炉煲着陈皮茶,茶香氤氲中。
榕树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这段跨越太平洋的乡愁。陈金望着碉楼斑驳的外墙,恍惚看见爷爷少年时在这里奔跑的身影。八十年的光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