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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娘子慌忙撤开自己的手，在衣襟那胡乱抹了两把，陪笑道：“我情急之下才动的手，姑娘们勿怪。”
那些管家娘子都拧成一股绳，见一个不好了，另外几个便都来帮腔：“是啊，这季家娘子平日里就是性子急些，她没有不敬的意思的，姑娘们宽宏大量就饶恕她这一次吧。”
探春闻言也不生气，只施施然在轩内正首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道：“的确事性急了点。这么大热天的，就知道巴巴求着姑娘办你们的事，也不知道寻点东西给姑娘降降暑气，没见到你们凑这么近，姑娘都被你们挤流汗了吗？”
又指着刚才闹得最凶的两个婆子：“你们去小厨房，端三碗冰镇过的酸梅饮子来，再叫人抬一桶绿豆汤，体谅你们大热天的办事也不容易，谁办完了事谁坐下来喝汤解暑。银钱就从我账上出。”
几人不熟悉她的路数，不由面面相觑。
探春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怎么，我指挥不动你们？”
虽说现在管家的是迎春，但探春也是正经八百的府上小姐，婆子不敢违拗，只得从了她的命令去了。
调走了她的帮手，探春才将目光缓缓移向为首的管事娘子，唇间仍带着笑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记得我刚才好像问过你，你是哪家的奴才？”
她仍是平日里说话的语调，甚至不含一点怒意，却无端让人遍体生凉。
那季娘子不自觉就恭敬起来：“我是琮三爷院子的管家。”
迎春见探春来帮忙，有人帮她抗起事也不由放松了下来，甚至有闲心和她攀谈上：“哦，我好像是在琮哥儿房里见过你，你刚才怎么不早说。琮哥儿最近还好吗？我平日在园子里不常去看他。”
季娘子打蛇赶棍上，捡了迎春的话头说：“我们哥儿都好，就是天太热了只好天天躲在院子里不出门，等着冰块续命呢。”
探春对她这拖自己后腿的行为顿觉无语。
贾琮和她都是大老爷庶出的，按理说关系应当亲厚，却一开始不攀关系，等到探春点破了才自报家门，摆明了就是要坑人的。
假如迎春不设防应允了，冰例对不上就是一笔烂账，到时候查不出来是谁，她们院里偷偷享受了有谁知道？
迎春也不是真蠢笨，否则也不会采取拖延战术。
她只是习惯了处于弱势地位，努力的方向在于力求不得罪所有人，甚至在探春语气己经不太好的情况下，还要出言转圜缓和气氛。
但一旦往这个方向妥协，就意味着之后面对着她们不知餍足的狮子大开口，要花更多的心力来维持这种不得罪人的状态。而心思全花在这上面，自然是又累又讨不到好处。
探春在这的目的也不是讨好处，但不是来讨好人的。
她只用手指在梨木桌上轻轻点了点，拉住两人注意，方才开口道：“先别忙着叙旧，我且问你，你们院里平均几日领一次冰，一次领多少斤数？”
季娘子搓着手，对着她挤出个假笑道：“多少不过是个数，都是主子们的恩典，谁还计较这些不成。”
探春冷笑道：“即使如此，也该有笔账册才是。”
季娘子夸张地叫出声：“哎呦，姑娘，这可是我们爷院子里的私账，怎么好交给姑娘看呐。”
探春并不恼，只略扶了扶鬓角利剑形状的玉簪花，慢悠悠道：“谁说是你们院里的私帐了？我要的是负责支取冰例的账册，夏天了，各位主子院子都断不了冰，也该有本总账才是，不知是哪位妈妈收着了？”
有仆妇大着胆子回话：“是吴新登家的收着呢。”
探春挑眉道：“哦？那她怎么不来这里回话呢？”
季娘子陪笑道：“吴姐姐去拿白幔纸扎，帮彩云家办丧事去了。”
探春点点头道：“彩云多了这么一位干女儿，也算有后人给她尽孝了。”
季娘子的笑容僵住：“三姑娘这话说笑了，吴新登家的年纪，做彩云的娘都够了，如何做她的干女儿？”
“哦。”探春幽幽道，“我以为她弃了主子的差事不顾，巴巴地去人家家里尽孝去了，原来她们没关系呀。”
一干仆妇意识到事态不对，便有站在最外面的偷偷溜了出去与吴新登家的通风报信。
吴新登家的为何要插手彩云家的事呢？
原来彩云自缢后，她爹娘沉浸在丧失女儿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整日里以泪洗面，再也分不出半分心力来置办丧事。
来旺儿子原本只是觊觎彩云的身子才三不两头来献殷勤，如今见人死灯灭，也就了撂开手不闻不问。
吴新登家的有心借着这场丧事扬自己的名，又眼馋贾政赏的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眼珠一转就想了个两头骗的招数来。
她本就是管府上银钱支出和库房管理的媳妇，想着迎春新管家不知内里，也不知道贾政赏了许多钱，就先一步从她手里拿了对牌把丧事用具借公中的名义拿出来，充作自己买的，再慢慢借着置办丧事的名义，从彩云爹妈手里把那一百两赚来自己口袋。
她这边才把东西搬出来，招呼着小丫头来布置，就听通风报信的人来了说三姑娘来帮忙看着了。
吴新登家的只不屑，斜睨着眼睛道：“凭她二姑娘三姑娘的，这样的闺阁小姐最重规矩体统，抹不开面子的。你把她捧得高高的，难道她还能和你红眼吵嘴不成？”
来人忧心道：“听说那是朵带刺的玫瑰花呢。之前夫人都没在她手上占到便宜。”
吴新登家的轻嗤道：“她是玫瑰花？那我就是滚刀肉，她的刺扎不进我的身的。”说罢慢悠悠往蓼风轩里去了。
她这边悠哉悠哉，季娘子这边可不好受。
酸梅饮子端上来，探春端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单看那顺着青瓷盅壁沿往下走的水珠，便可以想象有多清凉解渴，旁边还有侍书给她一下一下地打着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