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的这个孩子到底没有能保住,因她年纪渐大,着实走了一趟鬼门关人才勉强救过来。
这事动静闹得太大,连贾母也被惊动了,拄着拐杖来到外间看顾着。
因着涉及流掉孩子不详,媳妇们不敢通知同样有孕的凤姐,只把正在管家的迎探两人请了来。
老太太见了便要打发两人回去:“这是妇人家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快些回去,这儿有我镇着就是。”
迎春本就是无可无不可的性子,见有人安排便告辞了。
探春陈情道:“周姨娘之前照顾我良多,如今她突逢大变,我也想在她身边看顾一二。”
贾母点头赞许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里头血腥,你别进去了,就在这陪着老婆子我吧,有什么新情况里面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王夫人作为这一屋的女主子自然也来了,探春瞥见她手里攥着佛珠不住念佛,脸上震惊不似作伪。
然后她眼角余光就见门外探出个脑袋使劲往门里张望,除了赵姨娘不做他想。
她趁着贾母盯着里间不注意挪到门外,压低了声音斥责道:“老太太和太太都在这里,姨娘若是想来就大大方方的来,若是不来也没人指摘,如此畏畏缩缩的是什么行径?”
赵姨娘紧拽住她的袖子,神神叨叨地问:“你周姨娘怎么好端端搞出个孩子?又莫名其妙地没怀住掉了?别是什么鬼胎吧。”
探春见她说的实在不像样子,忍不住呵斥道:“周姨娘无端失了孩子,正是痛苦的时候,姨娘不说感同身受,也不必这般嚼舌根,搬弄些不明不白的鬼神之说吧。”
赵姨娘嗐了一声:“我感同什么身受,我连她什么时候怀的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听人嚷嚷她不好了,再细问就是滑了胎了,我现在还懵着呢!”
她还记挂着彩云的事,心中不安地问女儿:“我刚掐指算了日子,今个正是彩云的三七。你说会不会是彩云回来报复我们家?我们逼死了她一条命,她亦要我们家不见新生。”
探春被她神神鬼鬼的语气说得后背发凉,忙喝止了:“这种怪力乱神的话你同我说就够了,千万别闹到老太太和太太跟前。”
屋里周姨娘犹自昏迷不醒,贾政守在她的床边铁青着一张脸。
金钏也着了道,连着溲便了数回,整个人虚脱得不成样子。
她在腹痛中勉强打起一丝精神,死死盯着那碗还剩一点的绿豆汤,谁也不许靠近,首到等请的大夫来了才将东西交到他手中:“请验一下,是否出了问题。”
一开始大夫还不以为意,只用针挑出来碗底的一点绿豆渣来捻了捻放在鼻子上轻嗅:“没有酸味啊?东西似乎没坏呢。”
架不住金钏跪下来磕头恳求,坚称“姨娘和我都尝到了苦味。且我素来体质强健,之前也从没有吃坏肚子的事,如何不到半碗就腹痢不止呢?”
这话说得贾政也重视起来,也拜托大夫详查。大夫不敢马虎,挑了点绿豆放在舌尖,又拿着银勺舀了一点汤尝了,只皱眉道:“味初微涩,后苦而辛,似乎有分量不轻的大黄。容我再给这位夫人诊诊脉。”
贾政忙从帐中把周姨娘的手拉住来让他诊治,大夫搭了脉道:“夫人这是误食了破血逐瘀、峻下逐水的东西,宫体受不住刺激才导致流产。如今大人元气,十伤八九,一时难保就愈。”
贾政央了大夫开了若干温和补身的方子,又恭敬地送他出去。转头对贾母说明白时己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
贾母捶着拐杖痛心道:“咱们这样人家,纵有天大恩怨,岂能动这等虎狼之药?”又环视了一圈问道,“是谁送来的这害人的绿豆汤?”
小如意儿哭哭啼啼地说道:“是赵姨奶奶送来的。”
贾母怒声道:“那个蠢妇在哪?还不把她捆过来?”
赵姨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对着贾母和贾政就跪下来磕头哭着道:“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那碗绿豆汤妾身和环哥儿都喝过,怎么会有问题?还望老太太和老爷为我做主啊。”
贾母皱眉:“先去搜她屋子,看她那里有没有剩余的东西,再把她屋里的丫鬟通通捆了,仔细审问她近日里与什么人有过来往。再去查库房,看有哪些人支取了大黄,与库房里的余额对不对的上。”
赵姨娘慌得拽住贾政的衣角,脸色惨白道:“老爷,这么做不是认定了我就是真凶吗?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看在环哥儿和三姑娘的面子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贾政本就盛怒,听了这番话更加火上浇油,不假思索地踹了赵姨娘一脚:“你还有脸提探春和环哥儿?难道周氏腹中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他指着赵姨娘骂道:“你平日里搅风搅雨地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只当你蠢笨无知,并不是那等心里藏奸满腹恶毒之辈。若你真有了害人的心思,你就等着怎么死吧。”
赵姨娘只一味摇头哭泣道:“妾哪会做主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探春虽然平日里不待见她这个生母,此般见她这个样子倒也觉得可怜,也走到贾政面前重重跪下,替她分辩道:“如今真相未明,父亲且暂缓动怒。姨娘多年与周姨娘相伴扶持,自有一番情谊,且不知道周姨娘有孕在身,为何好端端地要害她?”
“且我虽是未嫁之身,亦在书中有所涉猎。大黄虽是性烈的狼虎之药,有娠妇人忌用,但比之红花麝香等活血之物,效用还是轻的。纵使姨娘有心加害,为何偏要用这种东西?”
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开口道:“三姑娘,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与你小孩子无关。你就不要掺和了。”
贾母也跟着道:“三丫头,别跪着了,来我这里。纵使你姨娘犯了什么事,也同你清清白白姑娘家扯不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