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王太医躬身道：“只是不是在下夸张，这位公子如今的情况着实凶险。一是他被刺伤后失血过多，如今气血两亏，用了独参汤才勉强吊住命，若想给他续命，人参必不可少，而且需至少十年以上的老参。”
宝钗忙道：“这个我们家一定尽力搜寻。”
王太医点点头，又道：“这第二，薛大爷是被足有三寸长的烛台铜钎子所刺，我倒了大量金疮药在伤口周围才勉强拔出，只是仍有血热余毒留在腹内，可能引发高热。若是挺过来了或可延寿一年半载，若是挺不过来，也就是这三五日的工夫了。”
宝钗乍闻噩耗，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颤声道：“怎会如此，不是救下来了吗？”
王太医见她懵懂，长叹一声道：“姑娘莫怪小可说话首，内屋那位看年纪应该是令兄?令兄被利器重伤，又未及时救治导致血流几尽，己是上了《勾魂录》的人了，如今小可所做，不过是同阎王讨价还价，争取些时日罢了。令兄若是有什么心愿未尽，也可趁此机会了了。”
宝钗这才知道严重，缓了好一会止住泪水，谢过王太医，又问起注意事项。王太医只道伤重不能挪动，伤口处也需勤换药物。
不多时薛姨妈醒来得到了消息，扶着香菱的手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进了内室看到薛蟠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禁也潸然泪下，对着昏迷不醒的薛蟠娘啊肉啊的痛哭了一番，又红着眼睛问贾政母子：“是谁害的我儿这样？”
人是倒在怡红院里的，贾府怎么也逃不了一个管理不善的罪名。贾母回答时不免有些气短：“亲家太太少怒，院里的奴才都被捆了在审，只有一个当值的说她有发现。我让她进来回话。”
靛儿被带上来，眼睛一首紧盯着宝钗看。宝钗只用一双杏眼瞪着她，冷声询问：“你究竟看见了什么，还不老老实实地交代。”
靛儿见她竟然完全认不出自己，不由心头涌上一阵悲凉，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竟然丝毫不觉得自己随口无心一言会遭至怎样的后果。
她突然就不害怕了，对着众人说出了晴雯刚才教给她的话。
原来一铜钎子捅下去，看到薛蟠腹部血止不住地流她才后怕起来，夺门跑了出去。她越想越怕，沿着沁芳泉失魂落魄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荇叶渚渡口旁，脚酸软不堪才停下脚步。
眼下西顾茫茫，唯有残荷几株凋零水中，她不由悲从中来，自觉错事犯下，己无容身之所，刚想跳水却被人从身后死死按住。
却原来是晴雯赶回秋爽斋的路上正好撞见了她，紧锁着眉头问她：“好端端的怎么想不开？上次不是同你说了，你的造化在后头呢。”
她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攥着晴雯的胳膊，呜呜咽咽地把刺伤薛蟠的事和盘托出。
晴雯震惊于她的胆大，但内心深处又油然而生一阵快慰。
种因得果，从不拿女人当人的薛大公子，有一天也会栽在女人手里；眼高于顶的薛大姑娘，谁能想到有一天会被她借机讥讽的丫头捅上一刀。
把丫鬟看成蝼蚁随意捻按，殊不知自家千里的堤坝，也有一天会溃在蚁穴上。
看着茫然无措的靛儿，想到上次面对她的无能为力，她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救她一回。
至于方法，就用前世里她那个在后来无数个日子里都让她刻骨铭心的谎言吧。
那时候她为了让宝玉逃过明日的背书检查，因为芳官一句含糊地看到了人，大张旗鼓地将这个故事说得言之凿凿，谎称宝玉因此受惊。
前世如果她没撒那那个谎，或许也没有大规模的查赌后续，她也不会被那么多人暗恨排挤出怡红院。
重生一回如果一切都提前了，那不如让这遭事也提前发生吧，如果她注定承受暴风雨，那也至少能救实打实的一个人，而不是为宝玉那可笑的没完成的课业检查。
她正了正神色，按住她的肩膀，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有法子救你，但你一定要照着我的话，咬死了是有人从怡红院跑出去了。”
思绪回转，靛儿当着众人的面抹着眼泪哭道：“我看见一个人从后门口慌慌张张地奔出去了，忙赶着去追他，结果他在蔷薇花架子那一绕就不见了，想来那就是害薛大爷的凶手。”
她回怡红院的时候还不知薛蟠没死，此刻见他只是重伤醒不过来，不免松了口气。反正薛蟠被她刺时尚在昏迷，按照这套话说也不会被揭穿。
贾母先怒斥道：“胡说，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歹人在我们家园子里？”
靛儿只咬死了道：“我就是看见了，而且不止我一个见了，院里其他值守的姐妹都亲眼见了。”
贾母忙叫管园子事的林之孝家的去问，结果几个丫鬟都供认说看到了人影。
这也如同晴雯告诉靛儿的一样。人都是怕担责的，一旦能把责任转移到外人头上，他们就会忙不迭地甩锅出去。
而这样一来，因为这一个谎言，靛儿也与这些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她们也会忌惮靛儿与她们鱼死网破，把她们那日玩忽职守的事说出来，而她们的父母都是得力的管事，捞人时自然也不会忘了捞靛儿，她的后日也算是有了保障。
果然这么多人作证，薛姨妈也信了三分，她心中有个疑影，便问靛儿：“可看清了人影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样子？”
这问题晴雯也教过，叫她先想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然后照着那个人样子说，只要你心里构造出了这么一个人，假的也能当成真的。
谎话总是越说越顺的，靛儿想起她之前匆匆一瞥贾蔷的模样，信口编道：“是个年轻的男人，高高瘦瘦的，穿着还挺富贵的。他跑得飞快，我在后面都追不上。”
薛姨妈越听越真，咬牙道：“是那个什么小柳儿！蟠儿这段时间就跟这个不三不西的风月子弟打得火热，谁知道这人是个歹人，一定是被他害惨了。”又央求着贾政遣人寻拿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