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城往事:废墟上的鸢尾

第29章 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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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丽城往事:废墟上的鸢尾
作者:
小熊昨夜又春风
本章字数:
5658
更新时间:
2025-03-26

刹车片在积水里发出濒死般的尖啸。

我撞开建材市场生锈的侧门,泥浆顺着裤管滴在满地木屑上。

三号仓库的卷帘门半敞着,铁皮在风雨里咣当作响,如我此刻震颤的牙关。

手机手电筒扫过堆积如山的防潮膜,包装箱上“鑫海建材”的烫金标志刺得人眼底发烫。

这是秦淼姐夫控股的公司,而仓库角落那摞标着“丽城新区专用”的混凝土添加剂,生产日期竟比环评公示早了整整半年。

“楚科长的衬衫该熨一熨了。”秦淼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

她斜倚着叉车,红色高跟鞋碾碎半支烟蒂,“暴雨天还来视察基层,真该让宣传部写篇报道。”

我举起手机正要拍摄,她忽然将保温杯抵在我喉结:“新到的金骏眉,尝尝?”茶香混着香水味钻进鼻腔,“听说杨主任连夜给你批了三十份安置房特批单?”

雨声骤然密集。

保温杯内壁凝着水珠,倒映出她领口若隐若现的玫瑰刺青。

我突然想起社区公告栏那朵口红画的玫瑰,花瓣纹路在西巷口平面图上蜿蜒成迷宫。

“防潮层标准要重测。”我推开保温杯,相机快门声淹没在雷鸣中。

秦淼的笑声像蛇信擦过耳垂:“楚科长要当救世主?那先救救自己的奖金吧——”她指尖划过我胸牌,“听说匿名信都寄到纪委了?”

回到拆迁办己是深夜。

杨安然办公室还亮着灯,她正用裁纸刀小心裁开一沓泛黄的房屋结构图。

见我浑身湿透,抓起椅背上的羊绒围巾扔过来:“西巷口三户孤寡老人刚签了协议,条件是保留院里那棵百年银杏。”

围巾残留着雪松香水味,我盯着她手腕新添的烫伤痕迹——上周陪居民谈判时被热水泼的。

她忽然把结构图拍在桌上:“看明白了吗?西成居民不是真要钱,是怕银杏树挪死。”钢笔尖戳着图纸上圈红的承重墙,“就像这些老墙,拆了,魂就散了。”

晨光刺穿云层时,我们蹲在拆迁区临时安置点的煤炉旁煮姜茶。

八十岁的陈阿婆颤巍巍掏出布包,里面是三十七个钉子户的户口本复印件:“小楚啊,不是我们要当刁民。”她枯手点着搬迁流程图,“菜场搬到三公里外,王瘸子的修车铺怎么办?”

我喉咙发紧。

药罐在煤炉上咕嘟冒泡,同样丁玲昨晚熬的中药还装在保温壶里。

杨安然突然扯下我颈间围巾:“我记得楚科长大学组过乐队?”她蘸着姜茶在桌上画音符,“安置房底层商铺可以改成创业孵化区,就像和弦转位——”

手机在此时震动。

丁玲发来照片,她正带着社区孩子在活动室画未来社区图,蜡笔涂抹的儿童画里,银杏树长在玻璃穹顶下。

我灵感顿现,抓住杨安然的手:“老年大学可以增设园艺课!”

暴雨第七天,新补偿方案贴在霉斑斑驳的公告栏上。

我举着扩音器喊哑了嗓子,秦淼送来的金骏眉早被围观人群撞翻在地。

当王瘸子指着图纸上的无障碍修车区嚎啕大哭时,金银法官正用戒尺量协议书的装订线——这个强迫症终于肯在见证人栏盖章。

暮色西合时,丁玲抱着中药壶出现在拆迁办。

她新染的栗色卷发沾着银杏叶,伸手摘掉我肩头木屑:“秦主任下午来拍过宣传片。”她指尖若有若无擦过我后颈,“夸你比拆迁机还像推土机。”

我望着玻璃窗上的雨帘发怔。

碎纸机里还残留着匿名信碎片,但电脑屏幕上己经弹出住建局表彰通知。

杨安然说的对,有些城墙要拆了砖瓦才能看见月光——就像此刻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每一盏都是重新安置的星辰。

手机在此时跳出加密邮件提示音。

缩略图里是秦淼戴着安全帽视察工地的照片,她背后的效果图上,玻璃穹顶折射出的光影恰好拼成玫瑰形状。

我关掉页面,发现协议书上某个签名走势和匿名信笔迹惊人相似——那户人家的女儿,正是金银法官。

中药壶在桌上轻轻摇晃,丁玲哼着歌给薄荷换盆。

着口袋里那枚沾着木屑的U盘,建材市场监控录像正在里面沉睡。

秦淼的玫瑰刺青在记忆里忽然绽放,与效果图上的光影重叠成危险而的形状。

秦淼的短信是在银杏叶落满拆迁办的下午闯进来的。

我盯着屏幕上“速来区政府606”的地址,指腹无意识着口袋里那个U盘。

监控录像里的叉车还在记忆里轰鸣,而此刻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丁玲刚插好的白玫瑰上切割出监狱栅栏般的阴影。

政府大楼六层的霉味比拆迁区还重。

我数着墙皮剥落的走廊,在606门前瞥见防火栓玻璃倒影——领带是歪的,杨安然早上替我打的温莎结早散成了死结。

“进。”

秦淼的声音裹着红茶热气从门缝溢出。

她今天穿了套石榴红西装,耳垂晃着两粒碎钻,像审讯室强光灯的残影。

办公桌上摆着我和她并肩站在拆迁现场的宣传照,玻璃板下压着西巷口效果图,那朵玫瑰状穹顶正对着我喉结。

“小楚坐。”她指甲敲击着住建局表彰文件,腕间沉香手串突然缠住我袖扣,“知道为什么选606吗?”高跟鞋尖蹭过我膝弯,“六六大顺,多吉利的数字。”

我盯着她身后文件柜,第三层文件夹标注着“鑫海建材验收报告”,日期是去年立冬。

她忽然把保温杯塞进我掌心,杯壁烫得指节发颤:“尝尝,比上次的金骏眉多焖了三十秒。”

茶汤在喉间凝成铅块时,她指尖己经划过我胸牌:“匿名信的事压下去了。”玫瑰刺青在领口若隐若现,“不过纪委老刘的女儿,好像下周要考街道办协管员?”

窗外的塔吊在视网膜上投下十字架阴影。

我想起杨安然烫伤的手腕,想起昨夜她撕碎的匿名信复印件上,某个签名与金银法官长辈笔迹的重合度。

保温杯突然被秦淼夺走,她仰头饮尽残茶,喉间红痣随吞咽滚动:“周末有个慈善拍卖会。”

她甩过来烫金请柬时,沉香手串擦过我下巴。

邀请函上的玫瑰暗纹与效果图穹顶重叠,主拍品栏赫然列着某海外回流文物,捐赠方标注着“匿名企业家”。

“缺个贴身助理。”她俯身调整我领带,香水味堵住鼻腔,“拍品目录第七页的翡翠扳指,听说楚家老宅当年...”

我猛地攥紧口袋里的U盘。

父亲当年抵押祖宅那晚,当铺老板手上就戴着类似的翡翠扳指。

秦淼的呼吸喷在耳后:“请柬附赠两张澳门银河酒店的观景票,楚科长觉得,是看夜景还是看晨景合适?”

我盯着请柬上“可带家属”的备注栏,忽然听见自己说:“杨主任建议我多参加行业交流。”

秦淼的笑声像碎玻璃洒在瓷砖上。

她打开保险柜取文件时,我瞥见最上层是金银法官承办的某桩强拆诉讼案卷宗,当事人姓名与西巷口某个拒签户完全一致。

“明晚七点,司机去接你。”她将请柬塞进我西装内袋,指尖故意划过心脏位置,“记得换条银灰色领带——和我的晚礼服更配。”

走出政府大楼时,暮色正在银杏树上淬火。

我摸出震动的手机,杨安然发来的消息躺在通知栏:“新收到的匿名举报视频,建议永久删除。”附件缩略图里,建材市场监控画面正定格在秦淼踹翻安全警示牌的那个雨夜。

正在愣神时,丁玲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往我嘴里塞了块杏仁酥。

她新做的美甲上画着银杏叶,指腹残留着中药苦香:“秦主任下午找我拍美食专栏,非要我穿露背装入镜。”她扯了扯高领毛衣,“你说奇不奇怪?”

我望着请柬边缘的玫瑰暗纹,发现某个花瓣的锯齿状缺口,如同效果图承重柱裂痕。

口袋里的U盘开始发烫,像块即将引爆的电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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