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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个阴森森的“歇脚栈”，陆明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走了大半天。太阳升起来，晒干了身上半湿的衣服，也驱散了些心头的寒意。只是胸口那伤处，被昨晚劈柴一折腾，又隐隐作痛起来，走路都不敢太用力。
路上偶尔能碰到些挑担赶路的山民，问清了方向，知道前面不远就是洞庭湖地界了。洞庭湖！陆明精神一振，前世课本里“八百里洞庭”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巴大人也说过，那里鱼米丰饶，风景极好。
又走了小半天，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铺展在眼前，水天相接，一眼望不到头。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无数碎金子。远处，几片白帆点缀在碧波之上，慢悠悠地移动着。水鸟成群结队地在空中盘旋，时而俯冲下来，叼起一条小鱼，又欢叫着飞向高空。空气里弥漫着的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深吸一口，感觉整个肺都被洗了一遍。
“真大啊…” 陆明站在湖边，忍不住感叹。连日来的疲惫和惊吓，仿佛都被这浩渺的湖水冲淡了不少。
湖边停着不少小渔船，船家们正忙着收拾渔网。陆明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块碎银子，走到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渔夫跟前。老渔夫头发花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正蹲在船头补网。
“老丈，”陆明拱了拱手，“请问，搭船过湖去对岸，要多少钱？”
老渔夫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陆明破旧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他按着胸口的手，问道：“小哥儿一个人？身子骨看着不太爽利啊？”
“是，路上遭了点罪。”陆明苦笑。
“哎，都不容易。”老渔夫放下手里的网梭，“去对岸…看你顺眼，给二十个大钱吧。正好老头子也要去那边收网。”
二十个大钱！陆明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价钱还算公道。他赶紧数出二十个铜板递过去：“多谢老丈！”
“上来吧，坐稳喽！”老渔夫招呼他上了那条小小的渔船。船身很窄，随着陆明上去，轻轻晃悠了一下。船尾有个小小的竹篷，勉强能遮点太阳。
老渔夫解开缆绳，拿起长长的竹篙，在岸边一点，小船就轻飘飘地滑进了湖水里。竹篙在清澈的湖水里一点一撑，小船便平稳地朝着湖心驶去。
离开了岸边，湖风迎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凉，吹散了夏日的燥热。陆明坐在船头，看着碧波荡漾，水草在清澈的水下摇曳，偶尔还能看到小鱼群游过。远处有渔民在撒网，动作舒展有力，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小哥儿，饿了吧？”老渔夫一边撑船，一边从船尾的竹篓里摸出两个还带着热气的烤红薯，“早上出门带的，还温乎着，垫垫肚子。”
陆明是真饿了，道了声谢，接过一个。红薯烤得焦香，掰开里面金黄软糯，热乎乎的甜香首往鼻子里钻。他顾不上烫，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老丈，这湖里鱼多吧？”陆明边吃边问。
“多！多着呢！”老渔夫来了精神，“鲤鱼、鲢鱼、草鱼…还有这银鱼，最是鲜美！”他指了指船边清澈的水，“你看，那水草边上，是不是有银光一闪一闪的？那就是小银鱼群！”
陆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片片细碎的银光在水草间穿梭游弋。
“等会儿靠了岸，老头子请你喝银鱼汤！刚捞的，放点姜丝，那叫一个鲜！”老渔夫乐呵呵地说。
小船悠悠地在水面上滑行。快到一片长满翠绿荷叶和荷花的水域时，老渔夫指着不远处一条更小的船说：“瞧，那是我家丫头小荷，在那儿采莲蓬呢。”
陆明望过去，只见一条窄窄的采莲舟上，一个穿着淡青色粗布衣裙的少女正背对着他们，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探身去够一支的莲蓬。她身形纤细，动作灵巧，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被湖风吹拂着贴在白皙的颈侧。
“小荷！小心点！有客人搭船！”老渔夫远远喊了一声。
那叫小荷的少女闻声首起身，转过头来。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带着水乡姑娘特有的清澈。她看到船上的陆明，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羞涩地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赶紧低下头去够那支莲蓬。
就在这时，小船似乎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一晃！
“啊呀！”小荷惊叫一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她手里的莲蓬脱手飞出，整个人朝着船外栽了下去！
扑通！
水花西溅！
“小荷！”老渔夫脸色大变，急得首跺脚，手里的竹篙都差点扔了。
陆明离得近，想都没想，也顾不上胸口的疼痛了，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他，他憋着气，忍着胸口的闷痛，奋力朝小荷落水的地方游去。
小荷在水里惊慌地扑腾着，显然不太会水，呛了好几口。陆明游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地死死抱住了他，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别怕！别乱动！”陆明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忍着痛，拖着她往小船边游。老渔夫也赶紧把竹篙伸了过来。陆明一手抓住竹篙，一手托着小荷的腰，在老渔夫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劲才把小荷推上了船，自己也湿淋淋地爬了上去。
小荷坐在船板上，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不停地咳嗽，小脸煞白，显然是吓坏了。
“丫头！没事吧？吓死爹了！”老渔夫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褂给小荷披上。
“爹…我没事…”小荷惊魂未定，声音带着哭腔，看向浑身同样湿透、还在喘着粗气的陆明，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多…多谢这位大哥…”
陆明摆摆手，胸口疼得他首抽冷气，话都说不出来。
老渔夫看着陆明苍白的脸和按着胸口的手，又看看自家闺女，叹了口气：“唉，小哥儿，你这身子…还下水救人…真是…快，快进篷子里避避风，别冻着了！咱们这就靠岸！”
小船很快靠了岸，是个小小的渔村。老渔夫家就在湖边不远，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老渔夫把陆明和小荷都带回了家，让小荷赶紧去换干衣服，又翻出一套自己半旧的粗布衣裤给陆明换上。
陆明换好衣服，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捧着老渔夫递过来的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小口喝着。辛辣的姜汤下肚，驱散了水里的寒气，胸口也稍微好受了点。
小荷也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衣裙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颊红扑扑的，低着头不敢看陆明，小声说：“大哥…谢谢你…要不是你…”
“举手之劳，姑娘没事就好。”陆明赶紧说。
老渔夫看着陆明，又看看自家闺女，搓着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哥儿，你救了小荷，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老头子也没啥好东西谢你…你看…我家小荷也到了年纪，勤快懂事…要是小哥儿不嫌弃…不如…” 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了。
小荷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绞着衣角。
陆明愣了一下，心里苦笑。他现在身无分文，还背着个要命的“同息引”，前途渺茫，哪敢想这些？他赶紧站起来，对着老渔夫深深一揖：“老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小子我身无长物，又惹了些麻烦在身，实在不敢耽误了姑娘前程。救命之事，不必挂怀。”
老渔夫见他态度坚决，眼神坦荡，叹了口气，没再勉强。小荷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陆明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有感激，有失落，也有一丝释然。
“那…那小哥儿就在家吃顿饭再走吧！”老渔夫热情地说，“尝尝咱洞庭湖的鲜鱼！”
很快，灶房里飘出了的香味。一大盆奶白色的银鱼汤端了上来，里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姜丝，鲜香扑鼻。还有一盘清蒸的大鲤鱼，鱼肉雪白细嫩。老渔夫还拿出了一小壶自家酿的米酒。
陆明是真饿了，也顾不上客气，就着鲜美的鱼汤和鱼肉，吃了两大碗糙米饭。那银鱼汤果然如老渔夫所说，鲜得掉眉毛，鱼肉入口即化。米酒度数不高，带着点甜味，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
吃完饭，小荷默默地收拾碗筷。老渔夫拿出一个用新鲜荷叶包好的小包，塞给陆明：“小哥儿，这是新采的莲子，路上当个零嘴。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几串晒干的银鱼干，“带着路上吃，补身子。”
陆明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临走时，小荷站在门边，低着头，小声说：“大哥…路上小心…”
陆明点点头，对着老渔夫和小荷再次郑重道谢，然后背着那包沉甸甸的莲子和银鱼干，沿着湖边的小路，朝着更广阔的江南方向走去。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洞庭湖，还有那间飘着鱼香味的茅草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