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刮过杨霁滚烫的脸颊,他冲出教学楼,在沉沉的夜色里,脚步踉跄,深秋的寒意带着凛冽的湿意,冲进他单薄的校服。
但他感觉不到冷,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和窒息感,压倒了所有外在的知觉。
他漫无目的地奔跑,或者说,是跌跌撞撞地逃离。
脚下是湿滑的落叶,头顶是教学楼窗户透出的惨白灯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离那间教室,离那个冰冷的背影,离所有注视的目光,越远越好。
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扭曲,耳鸣声尖锐的在颅内搅动。
最终,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学校后操场边缘那堵冰冷粗糙的水泥墙,身体无力地滑坐下来。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体内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蜷缩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的枯叶。
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下唇内侧早己被咬破,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无声地冲刷着冰凉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和蜷起的膝盖上。
他死死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发根,用力揪扯着,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脑中那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混乱和尖锐的痛楚。
巨大的委屈、绝望、自我厌弃和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将他淹没,窒息感越来越重。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要承受这些?为什么他像一个坏掉的零件,被这个世界彻底排斥?为什么连痛苦都显得如此可笑和矫情?
为什么没有人……没有人真正能拉住他?
手腕处的伤痕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传来一阵阵清晰而尖锐的刺痛。
这熟悉的痛感,此刻非但没有带来丝毫“解脱”,反而像火上浇油,提醒着他所有挣扎的徒劳和无望。
他甚至能感觉到衣袖下,那道最新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边缘传来的感。
这具身体,连同里面那个混乱痛苦的灵魂,都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和憎恶。
就在这濒临彻底失控的边缘,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念头,如同沉在黑暗海底的一缕微光,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挣扎着浮现出来。
姐姐……杨霖……
那张写满忧虑和疲惫、却又带着不顾一切关切的脸,在混乱的思绪中一闪而过。
她红着眼眶说:“有什么事……一定,一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好不好?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这句话此刻像一根极其脆弱的救命稻草,在灭顶的绝望洪流中,被杨霁颤抖的手,本能地、绝望地抓住了。
他需要……说出来。
他需要有人知道……他不是“没事”,他不是“矫情”,他不是在“任性”
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他好像……真的生病了……很重很重的那种病,重到快要把他彻底吞噬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本就带着孤注一掷
他颤抖着,几乎是摸索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和泪水模糊的视线,几次都按错了位置,屏幕解锁的光亮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找到姐姐的头像——一张他们在海边度假时,杨霁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
巨大的反差让他的心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指尖悬在空白的输入框上方,剧烈地颤抖着,无数混乱的、沉重的、黑暗的词语在脑海中翻滚
“姐……”
“我……”
“救救我……”
“好难受……”
“我撑不住了……”
“我想死……”
“对不起……”
最终,所有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绝望呐喊,在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耗尽了他此刻全部力气
就在按下发送键的刹那,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恐慌猛地攫住了杨霁!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他做了什么?
他把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那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腐烂伤口,那被视为“软弱”、“矫情”的真相……
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了唯一还关心他的人面前!
姐姐会怎么想?会被吓坏吗?会觉得他不可理喻吗?会觉得他是负担吗?会不会……后悔有他这样一个弟弟?
巨大的后悔和自我厌弃如同海啸般反扑回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把它捏碎。
他想撤回,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晚了,一切都晚了
身体彻底在冰冷的水泥墙角,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屏幕的光亮挣扎着闪烁了几下,映亮了他布满泪痕、绝望到近乎麻木的脸,然后彻底熄灭,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蜷缩在那里,如同被世界遗弃的破碎玩偶。唯一的求救信号己经发出,等待他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坠落?
他不敢去想。
巨大的疲惫感混合着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缓缓拖向无意识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