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杨霁坐在那片过分明亮的阳光里,却觉得寒冷刺骨。
手腕处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昨晚留下的新印记,在厚厚的护腕下悄然蛰伏。
这疼痛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幻的控制感,一种对体内的痛苦洪流的微弱抵抗。
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他用筷子拨弄着盘中冷掉的食物,毫无食欲。胃沉甸甸地坠着。
视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食堂深处那个昏暗的角落,沈鸿挺首而孤绝的背影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阿霁?发什么呆呢?饭都凉了!”一声爽朗的招呼在耳边炸响,是同班好友赵阳。
他端着餐盘,毫不客气地在杨霁对面坐下,脸上是惯常的笑容。
杨霁猛地回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嘴角迅速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灿烂的弧度,眼底却依旧是一片空洞的死海。
“没,刚在想道物理题,走神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嘲,尾音上扬,努力像过去的自己一样伪装着
“啧,学霸就是学霸,吃饭都不忘学习。”赵阳不疑有他,大口扒拉着饭菜,“对了,下午体育课打不打球?就缺你了!”
“好啊!”杨霁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洪亮,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底下所有的疲惫与绝望。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声“好啊”耗费了多大的力气,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几乎让他呕吐。
他必须去,必须像以前一样,奔跑、跳跃、大声喊叫,证明他还是那个“阳光开朗”的杨霁。
赵阳满意地笑了:“就知道你够意思!哎,沈鸿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块儿?”他随口问道,目光在食堂里逡巡。
杨霁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以更夸张的幅度展开,甚至带上了一点揶揄:“他啊,跟陈凯吃去了呗。大概嫌我烦了,想换个口味?”
他用轻快的语气开着玩笑,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耸了耸肩。只有握着筷子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哈,沈鸿那人,也就你能受得了他。”赵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话题很快转向了其它
杨霁配合地应和着,甚至主动插科打诨几句。
阳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弯起的眉眼和洁白的牙齿,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被痛苦和迷茫填满的瞳孔。
他的身体坐在这里,灵魂却仿佛漂浮在食堂上空,冷漠地看着那个名叫“杨霁”的躯壳,熟练地扮演着完全相反的角色。
午餐时间在煎熬中结束。杨霁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食堂,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和沈鸿冰冷的背影甩在身后。
然而,回到教室,等待他的却是更深的疲惫。
昨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耳鸣是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下午的数学课,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扭曲、跳跃,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反复拉锯。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用尖锐的疼痛驱散睡意,但效果微乎其微。
“杨霁!”数学老师严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猛地一激灵,从混沌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和幸灾乐祸。
“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一道难题,语气不善。
杨霁看着那些十分熟悉的符号,大脑却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勉强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讲台。
他站在那里,对着题目,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尴尬的死寂在教室里蔓延。
“看来昨晚没休息好?”老师的声音带着讽刺,“下去吧,好好清醒清醒!下次再睡觉,就站到后面去!”
哄笑声低低地响起。杨霁低着头,走回座位,脸颊滚烫。
他对着旁边投来同情目光的赵阳做了个鬼脸,用口型无声地说:“靠,丢脸丢大了。”
仿佛这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出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瞬间的茫然无措和当众的难堪,仿佛抽打着他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坐回座位,强迫自己挺首背脊,盯着黑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向更深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