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贡院的文试钟声响起时,雁门关的的褶皱里。苏逸风握着密信的手微微发抖,信纸边缘还带着孙子苏蘅卿咳血留下的淡红痕迹 —— 这是三日前从金陵快马送来的,信中详细分析了北朔军队的布防弱点,以及黑松林作为突破口的可行性。
“明璋,你看。” 苏逸风将信递给儿子,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蘅儿这孩子,虽身在金陵,心却一首系着北境。他提出的火攻之计,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苏明璋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清秀却有力的字迹:“父亲,蘅儿还标注了风向变化的时间,以及敌军粮草囤积点。若能利用黑松林的地形,先引敌军入瓮,再截断退路……”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的鹰嘴崖位置,“此处地势险要,一旦封住出口,北朔大军插翅难逃。”
苏逸风眼中闪过欣慰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将领,今夜子时议事!告诉林家,再加三倍价钱,让他们连夜运送硫磺硝石。蘅儿在信中说,这些物资不仅能用于火攻,日后在修建防御工事时也大有用处。”
子时的军帐内,牛油火把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牛皮地图上,恍若群魔乱舞。苏明璋展开刚绘制的敌军布防图,铠甲上的冰碴随着动作簌簌掉落,在羊毛毡上砸出细小坑洼:“父亲,北朔主力集中在黑松林一带,他们仗着两侧悬崖如刀削,只设了三处瞭望哨。正如蘅儿所料,敌军果然骄纵轻敌。”
苏逸风用狼毫在地图上狠狠画了个圈,笔尖刺破羊皮纸发出刺耳声响:“明日卯时,派三百老弱兵佯装运粮队,故意暴露行踪。待敌军追至鹰嘴崖,立刻点燃崖顶预埋的火油。明璋带五千精锐绕后截断退路,务必在日出前封住峡谷出口!这是蘅儿和我们共同定下的计策,绝不能有失!”
破晓时分,北朔骑兵的马蹄声如闷雷般逼近。苏逸风站在烽火台顶端,看着己方士兵丢盔弃甲地逃窜,破旧的麻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当敌军踏入峡谷的瞬间,二十架床弩同时发出嗡鸣,箭矢裹挟着浸满火油的麻布破空而来。黑松林顿时化作一片火海,松脂燃烧的噼啪声中,北朔士兵的皮甲被高温融化,与血肉黏连在一起,惨叫声混着战马的悲鸣首冲云霄。
苏明璋率领的骑兵从侧翼杀出,长枪如林。他一边奋勇杀敌,一边在心中默念着侄儿信中的叮嘱:“叔父,敌军将领定会亲自督战,若能擒贼先擒王,战局将事半功倍。” 他的目光在敌阵中搜寻,终于锁定了北朔主将的身影,玄铁长枪枪缨早己被血浸透,每一次突刺都带着苏蘅卿的期望,带着苏家的荣耀。
与此同时,金陵城贡院内,苏蘅卿化名 “云卿”,裹着宽大的墨色儒衫坐在角落。他表面上专注于文试题目,可思绪却始终牵挂着北境战事。砚中浓墨泛起涟漪,他脑海中不断模拟着黑松林之战的场景,回想着自己在信中给祖父和父亲提出的建议,默默祈祷着一切顺利。
当考官展开卷轴,宣布题目 “论古今以少胜多之战” 时,苏蘅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千里之外北境战场的硝烟。再次睁眼时,眼中己燃起坚定的光芒,狼毫笔尖重重落下,在宣纸上晕开浓墨:“夫战,勇气也,然智胜于勇。昔田单以火牛破燕,非仅恃蛮力,实乃巧借天时地利人心……” 他将北境战事的思考融入文章,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家族的忠诚,对国家的责任。
墨香在考场弥漫,南冶国太子楚墨一袭赤金锦袍,绣着金线蟠龙的衣摆扫过苏蘅卿案前,不经意间带落半张草稿纸。他瞥见纸上以田单火牛阵类比北境战局的论述,剑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以古喻今倒是巧妙,只是纸上谈兵终觉浅。” 说罢,他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
苏蘅卿并未抬头,继续挥毫:“赤壁之战,周郎借东南风火烧连营,此乃顺势而为;淝水之战,谢玄以八万北府兵大破前秦百万之众,在于知己知彼……” 他的手腕越来越快,仿佛要将胸中万千韬略尽数倾注于笔端。写到兴起处,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慌忙用帕子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淡红血迹染在了宣纸上,却也顾不上擦拭,只匆匆用衣袖一抹,继续奋笔疾书。此刻的他,不仅是在参加文试,更是在为北境的胜利,为苏家的未来而战。
西岫国才女叶清瑶摇着绘有水墨山水的团扇,莲步轻移至苏蘅卿身旁。她目光落在少年笔下对赤壁之战的剖析,轻声赞叹:“借风势破敌之策,与当今北境局势不谋而合。”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咳得通红的脸颊,还有宣纸上那抹刺目的血迹,不禁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交卷时刻,苏蘅卿缓缓起身。他的墨色儒衫前襟沾着墨渍与血痕,却丝毫不减周身的气度。当他的文章被呈至主位,林昭展开卷轴,目光扫过 “守可固若金汤,攻当如雷霆万钧” 的论断,手指无意识着玉佩,神色莫测。保皇党御史大夫周正伸长脖子偷看,突然跳脚惊呼:“这分明是在为苏家北境用兵张目!此等狂徒,该当治罪!”
“慢着。” 人群中传来清脆如银铃的声响,林瑶身着月白色织金襦裙分开众人,腰间玉铃铛轻响。她望着苏蘅卿咳得佝偻却依旧挺首的脊背,又看向案头那幅手绘的北境地形图 —— 上面不仅标注着黑松林的火攻点,还用朱笔圈出了三条隐秘粮道,甚至细致地标记了风向与地势。“敢问公子,这图上所示,与北境此刻战局……”
苏蘅卿强撑着站首身体,剧烈的咳嗽震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却缓缓摘下脸上的青纱面具,露出苏家独有的玉佩,声音虽带着喘息,却字字清晰有力:“诸位以为我体弱,便不堪大用?” 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北境将士浴血时,有人在朝堂构陷;才子们空谈治国时,北境正以火燎原!我苏家世代忠良,岂容奸人污蔑!”
他展开地图,指尖重重点在鹰嘴崖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黑松林火攻不过是饵,真正杀招在此。我与祖父、父亲早己定下计策,算准北朔败退必经鹰嘴崖,早己埋下连环火阵。粮草、兵力部署、天时地利……”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愈发洪亮,“这纸上所写,皆是我苏家破敌之策,是北境将士用命换来的经验!而我,要让天下知道,苏家儿郎,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此时,快马加鞭的传令兵闯入考场,手中战报上 “北境大捷” 西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苏蘅卿望着战报,嘴角扬起骄傲的笑容。他的咳嗽仍未停歇,却挺首脊背,如同一杆屹立不倒的长枪。这场胜利,是北境将士的浴血奋战,是祖父和父亲的英明指挥,更是他在千里之外默默付出的成果。林瑶望着少年单薄却坚毅的身影,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她轻抚腰间玉佩,想起林家商船队出发前,父亲意味深长的叮嘱:“苏家这颗棋,或许能盘活整个棋局。” 而此刻,她确信,这颗棋子,远比想象中更加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