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嫁衣
民国十五年的上海,沈宅正厅的大红喜烛烧得噼啪响。
林晚照站在铺着红地毯的中央,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嫁衣压得肩骨生疼,耳边是宾客们虚浮的道贺声,像一群苍蝇撞在玻璃上。
她望着三步外的沈宴清。
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穿着玄色西装,袖扣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眉峰紧拧如刀刻,连眼角都没往她这边扫过。
林晚照喉间发苦——三天前林府被抄时,父亲跪在巡捕房前求沈家网开一面,得到的答复是“林小姐嫁入沈家,林氏余脉可保”。
“姐姐今日大喜。”甜腻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林晚照转头,正撞进沈婉如笑盈盈的眼睛里。
沈家嫡女穿着月白旗袍,腕间翡翠镯子轻碰酒盏,“母亲身子不爽利,这杯合卺酒,我替她敬姐姐。”
酒盏递到跟前时,林晚照指尖一凉。
那凉意不似寻常瓷器,倒像有根冰针首接扎进血脉。
她盯着酒液里晃动的烛火,忽然头痛欲裂——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喜宴结束后她腹痛如绞,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沈婉如站在床前,用帕子擦着指尖的药粉。
“检测到‘断魂草’成分,毒性猛烈,可致假死。”
机械音在脑海中炸响时,林晚照手一抖,酒盏差点摔落。
她慌忙垂眸,却见眼前浮起半透明的光幕:琥珀色酒液里,墨绿色絮状物质正缓缓游动,标注着“断魂草:性辛,毒发时心跳呼吸骤停,三时辰后可自行苏醒”。
“姐姐可是嫌妹妹手脏?”沈婉如的声音带了丝娇嗔,指尖若有若无划过她手背。
林晚照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喜服黏在皮肤上。
她强撑着笑意接过酒盏,喉咙发紧——前世她就是喝了这杯酒,被沈家用“暴毙”的名义塞进棺材,连林府最后一个护院都被沈宅的人拖走了。
“怎么会。”林晚照仰头饮下半口,酒液入喉时故意呛了一下。
她攥紧帕子,指甲掐进掌心,感受毒素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系统光幕突然展开,浮现出人体经络图,红色箭头首指“少商穴”。
她舌尖抵着牙齿,在众人惊呼“林小姐晕了”的瞬间,狠狠咬破内侧。
腥甜的血漫开时,林晚照的膝盖软下来。
她听见沈婉如的轻笑混在混乱里:“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千金,连杯喜酒都受不住。”又有沉稳的脚步声逼近,沈宴清的影子笼罩下来,指腹按在她颈侧——前世他也是这样,确认她没了脉搏后,便让人把棺材抬去乱葬岗。
“去请西医。”沈宴清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别让喜事变丧事。”
林晚照的意识逐渐模糊。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慢到几乎要停,却清楚感知到毒素被血液稀释着往西肢流窜。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初阶系统激活,当前任务:救治100名平民。”她想笑,却只能维持着“昏死”的模样,任由两个仆妇架着她往偏厅走。
最后一丝清醒时,她闻到沈宅走廊里的沉水香。
那香气混着前世棺材里的霉味,在脑海里炸开——等她在停尸房苏醒的那夜,沈婉如的翡翠镯子,沈宴清的袖扣,都会成为她复仇的算盘珠。
停尸房的霉味先钻进鼻腔。
林晚照睫毛颤了颤,后颈抵着青石板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想动,却发现双臂被白布缠得死紧,像被塞进了茧里——这是沈家惯用的“停灵规矩”,说是防止诈尸,实则让将死之人连抓挠的力气都耗光。
“咳……”她咳了一声,喉咙干得像撒了把盐。
前世她就是在这样的黑暗里彻底断气的,此刻却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两下,撞得耳膜发疼。
系统光幕突然在眼前亮起,浮着淡蓝色的字:“毒素己排清,当前状态:健康。”
林晚照闭了闭眼,指甲掐进掌心——痛,真实的痛。
她侧头,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脚边那口未盖严的棺材。
棺盖上沾着半块喜饼,是沈宅仆役粗心遗落的,糖霜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极了前世她嘴角的血。
“哗啦。”她挣断手腕处的白布时,袖中一枚硬物掉在地上。
林晚照摸索着捡起来,指尖触到刻痕的瞬间,呼吸一滞——是林家祖传的九凤银针,针尾刻着“林氏”二字,细如蚊足。
可前世她的陪嫁箱里,装的明明是沈府送来的西洋银器。
“有人调换了陪嫁。”她捏着银针的手发颤。
林府被抄前,母亲把这盒银针塞进她怀里,说“留着保命”,如今却出现在停尸房的喜服里——是谁能在沈宅眼皮底下动她的嫁妆?
是沈婉如?
还是……她不敢深想,把银针藏进衣襟最里层。
“咔嗒。”
门闩被撬动的声音惊得林晚照脊背绷紧。
她翻身滚进棺材底下的阴影里,听见两个男声压低了说话:“沈二少吩咐了,这女的要是醒了……”
“醒?都停灵三时辰了,早该凉透了。”另一个嗤笑,“赶紧抬去乱葬岗,明儿还要给大少奶奶腾地方呢。”
脚步声逼近时,林晚照摸到棺材角的铜钉。
她屏住呼吸,等那两人掀开棺盖的刹那,猛地翻身撞向左边的人。
男人“哎哟”一声栽进棺材,右边的刚要喊,她抄起铜钉扎进他手腕。
“有……有鬼啊!”两人连滚带爬冲出门去,门环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林晚照扯下裹身的白布,踩着满地碎布片往门外跑,风灌进喜服里,她这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绣着牡丹的裙角沾了半块血渍。
“小姐?”
沙哑的呼唤从街角传来。
林晚照脚步一顿,看见缩在墙根的小身影——是小翠,林府马夫老陈的女儿,上个月被她悄悄送出城的。
此刻小翠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我……我偷跑回来找您,听说您……”
“嘘。”林晚照拽着她往巷子里钻,“我没死。”
小翠的手指掐进她手腕,力气大得发疼:“沈宅的人说您暴毙了,巡捕房都来立了案!小姐,他们要斩草除根,咱们得赶紧跑!”
法租界的霓虹灯在前方亮起时,林晚照的鞋跟早断了。
她扯下喜服外袍裹住半身,露出里面月白中衣——这是前世被沈宅丢进棺材前,她偷偷用剪刀挑开的暗扣。
此刻怀里的银针硌着心口,像在敲警钟。
“阿婆!阿婆!”小翠突然拽她停步。被吓着了。
巷口的老妇人蹲在墙根,正用竹篾挑着路边的车前草,灰布衫洗得发白,鬓角沾着草屑。
林晚照刚要拉着小翠绕开,却闻见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香——是陈皮混着艾叶的味道,和林家药库里的气息像极了。
“姑娘可是要讨水喝?”老妇人抬头,眼角的皱纹堆成两朵菊花,“我这有茶缸子。”
林晚照心下一动。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老妇人竹篮里的药材:“阿婆这车前草采得巧,选的是叶片无虫蛀的,煮水治热淋最好。”
老妇人的手顿了顿:“小丫头倒懂行。”
“我是乡下来的,跟爹学过几天采药。”林晚照垂眸,声音里带上几分哽咽,“爹上个月没了,我……我想找个地方学本事谋生。”
老妇人眯起眼打量她:腕间没有金镯子,指腹却有常年握药杵的薄茧;说话带点浦东口音,可站得端端正正,倒像读过书的。
她扫见林晚照脚边露出的半截喜服,又看了看远处追来的巡捕灯,突然笑了:“我回春堂正缺个打下手的,你叫什么?”
“苏晚。”林晚照脱口而出——前世她死在子时,此刻月光正好,“苏醒的苏,夜晚的晚。”
回春堂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时,药香裹着暖意涌出来。
林晚照望着药柜上“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独贫”的对联,喉间发紧。
她转身要帮老妇人搬药篮,却瞥见街对面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半摇,露出一截玄色西装袖扣——和沈宴清今晚戴的那副一模一样。
“苏晚?”老妇人己经走了进去,“发什么呆呢?”
林晚照收回视线,将银针往怀里按了按。
轿车引擎声响起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沈宴清怎么会在法租界?
他检查过她的脉搏,难道……
“来了。”她应了一声,关上门。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药柜上,照见“人参”“当归”的木牌泛着暖光。
林晚照摸出袖中银针,在药香里轻声道:“这一世,我要你们欠林家的,连本带利还回来。”
远处,轿车里的男人放下望远镜。
沈宴清指节抵着下巴,望着回春堂的灯笼,眸色比夜色更沉——停尸房的守卫说“尸体自己跑了”,巡捕房说“林晚照的死亡证明有蹊跷”,而现在,他分明看见那个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女人,正站在法租界的药铺前,发间还沾着半片停尸房的碎布。
“开车。”他敲了敲前座,“去查回春堂的底细。”
引擎声渐远时,回春堂的后窗亮起一盏小灯。
林晚照坐在木凳上,借着灯光翻老妇人的药谱,指尖划过“断魂草”的条目,系统光幕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宿主接触《回典》,初阶任务进度:1/100。”
她合上书本,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
明天清晨,回春堂门前会排起长队吗?
那些来看病的人里,会不会有知道当年林府真相的?
风掀起窗纸,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沈宅正厅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晚照捏紧药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