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欺负我
鎏金窗棂筛下细碎光斑,在描金檀木桌上织就流动的金网。小燕子把羊毫笔咬在齿间,舌尖抵住笔杆转了个圈,在宣纸上晕开墨团,像极了她此刻乱糟糟的思绪。
“啪!”
雕花窗扇被风撞得发出闷响,惊得她一哆嗦,羊毫在纸上拉出歪斜的墨痕。正要抱怨这恼人的风,却见玄色衣角自屏风后转出,月白扇面裹挟着冷香,重重敲在她后颈。
“嗷!”小燕子鲤鱼打挺跳起来,发间珊瑚珠钗随着动作晃出细碎声响。转身对上沈廉之似笑非笑的眉眼,她气鼓鼓地鼓起脸颊,“沈廉之!你又偷袭我!”
少年太傅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霜色广袖扫过案几,惊得未干的墨迹西散飞溅。他垂眸望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永”字,睫毛在眼下投出鸦青阴影:“连笔锋都抓不稳,倒学会跟本宫讨价还价了?”
“明明是你总欺负人!”小燕子踮脚去够他手里的折扇,藕荷色裙摆扫过满地碎金,“昨日罚我抄《论语》,今日又敲我脑袋,明日是不是要把我丢进书堆里喂蠹鱼?”
沈廉之忽然俯身,冷冽的气息掠过她发烫的耳尖。小燕子下意识往后仰,却被他抬手按住肩膀。羊毫笔顺着她的掌心塞进指缝,带着体温的手指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引着她落笔。
“横如千里阵云。”他的声音裹着书卷气息,“竖似万岁枯藤。”
小燕子盯着宣纸上逐渐成形的字迹,耳尖烧得发烫。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太傅此刻近在咫尺,连呼吸间的墨香都能尽数捕捉。她咬着唇憋出一句:“你、你离得太近了......”
沈廉之动作微顿,忽然轻笑出声。这抹笑意惊得檐下铜铃都跟着轻颤,他松开手退后半步,折扇抵住她发顶轻轻一敲:“既知道分心,便再抄十遍。”
“沈——廉——之!”小燕子举着笔追出去,裙摆扬起的弧度惊飞了廊下打盹的麻雀。斜阳将两道身影拉得老长,一道气急败坏,一道从容自若,在朱红廊柱间绘出鲜活的剪影。
追出几步,小燕子却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扑到地上。沈廉之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她稳稳揽入怀中。小燕子的心跳陡然加快,她能清晰地听到沈廉之沉稳的心跳声。沈廉之看着怀中惊慌失措的她,眼中的笑意更浓,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调侃:“怎么,这是投怀送抱来了?”
小燕子羞得满脸通红,用力推开他,跺跺脚道:“谁要投怀送抱,都怪你!”沈廉之不再逗她,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好了,莫要闹了,快回去把字抄完。”
小燕子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往回走。刚走到桌前,却发现窗外有几个宫女交头接耳,时不时往这边看,还捂着嘴偷笑。小燕子心中一紧,难道他们的事被发现了?
小燕子攥着衣角,耳尖比案上朱砂砚还要红。窗外宫女的窃窃私语像春藤般顺着窗缝钻进来,她突然想起前日在御花园,曾撞见淑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捧着糕点往太傅府方向去。
“别看了。”沈廉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不容错认的沉敛。他抬手合上雕花窗,檀木窗棂将夕照切割成菱形光斑,斜斜落在小燕子发间的珊瑚钗上,“不过是些碎嘴的,专心练字。”
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未落,小燕子盯着墨迹氤氲的“永”字,突然将笔一丢:“沈廉之,你是不是...是不是同淑妃娘娘...”话未说完,喉间就被酸涩堵住。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这般没来由的委屈,明明沈廉之是太傅,与后宫娘娘往来原是极正常的事。
寂静在室内蔓延,久到小燕子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沈廉之忽然轻笑出声。这次的笑声不再带着往日的调侃,倒像是被她荒唐的猜测彻底逗乐。他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力道却比平日轻柔许多:“怎么,还学会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小燕子跳起来,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沈廉之难得褪去周身冷意,眼底盛着融融暖意,抬手将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打破这短暂的静谧。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宫墙:“皇上口谕——请沈太傅即刻前往御书房议事!”
沈廉之神色瞬间恢复清冷,理了理广袖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块晶莹的桂花糖糕,塞进小燕子掌心:“下课后去梅林,有东西给你。”说罢,未等她回应便疾步离去。
攥着还有余温的糖糕,小燕子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突然发现案上不知何时多了张素笺,上面是沈廉之遒劲的字迹:“待得月上柳梢头,共赏梅林第一枝。”窗外晚风穿堂而过,将素笺卷起又落下,惊起满地跳动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