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大唐开局饿到啃青石板
阳光像一锅滚烫的金汤，兜头泼在秦昊的脸上。他眯着眼，步履轻快，脑子里还在为那滋滋冒油、香气仿佛能突破次元壁的烤肉魂牵梦绕。昨晚上那破游戏的十连抽又沉了，必须得靠一顿横的犒劳自己犒劳回来……
头顶空气骤然被撕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破空尖啸。什么东西？秦昊下意识地想抬头——晚了。
那玩意儿裹挟着风声，裹着楼下不知哪家灶台残留的油腻腻烟火气，裹着一个上班族最后那点烤肉的憧憬，“哐当”一声，结结实实、精准无比地吻上了他的天灵盖。
“我……”剧痛像个烧红的钻头瞬间贯通了他所有的意识，黑暗毫无过渡地降临，连个念头都没给他留完整。
再睁眼，是另一个世界。
冰冷，粗粝，带着雨后不久未干透的粘湿水汽，紧紧贴着他的半边脸颊和光裸的胸膛。秦昊懵了。眼皮重的像灌了铅，每一次掀开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刺目的光线让他立刻又把眼闭上，几缕油腻又干枯、纠缠得如同乱麻的头发丝，被一股带着馊味的风吹着，痒痒地拂在他紧闭的眼睛上。
味道？不对！秦昊一个激灵，猛地再度睁眼。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写字楼消毒水和咖啡的混合体，也绝不是烤肉的焦香。一股浓烈、刺鼻、由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下来的尘土、汗馊、马粪、草料腐叶，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劣质香料气味，毫无遮拦地钻进他的鼻腔，首冲天灵盖。胃里本己沉寂的空虚感被这气味一冲，翻江倒海地搅动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苦。
他强撑着，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视野摇晃，模糊不清，似乎有高大的影子在身边移动……视线艰难地对焦，不再是钢化玻璃和LED屏幕的反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堵墙。巨大，厚重，灰扑扑的墙体表面布满雨水冲刷出的黑黄污痕和深绿色的苔藓，墙体本身并非现代平滑的材料，而是一块块巨大、棱角分明的夯土，层层叠压，沉默地矗立在视线尽头，仿佛一头蛰伏的灰色巨兽。
城？墙？
这念头刚一闪现，一阵几乎要把他残存灵魂都掏空、撕裂的剧痛猛然袭来。无数碎片如同炸裂的星尘，硬生生地挤进了他的脑海——黄泥路上无休止的跋涉，双脚被磨烂水泡钻心的痛；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刀片；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最后一点力气随着脚下绊到的一块石头彻底消失，重重扑倒在泥泞里，泥土和腐烂草叶的气味塞满了口鼻……还有那深入骨髓、最后剥夺了一切，只剩下无边黑暗的……饿！
另一个少年的记忆，带着临死前刻骨的绝望和不甘，洪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同样的名字——秦昊。十六岁。孑然一身，像棵被连根拔起的小草，从一场席卷家园的旱灾中侥幸逃出，怀着长安城或许能活下去的渺茫希望，一路挣扎着要爬到这座传说中的巍巍都城脚下……却在抵达前的最后一段路，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活活饿死。
现在是……他脑子里混乱的时间碎片撞击着——公元 626 年？武德……九年？八月初……十？！
现实的重压再次将他从混乱的记忆冲击中拉回，更强烈的是胃部那剧烈的抽搐！空！五脏六腑都在疯狂地呐喊，在燃烧！喉咙干得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这具身体，饥饿早己渗透了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体内某种机能即将彻底熄火的绝望呻吟。虚汗顺着额角、颈侧不停地往下淌，带着冰凉的触感，反而更衬出这躯体深处的燥热和虚弱。
就在这时，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刻意拔高、带着明显情绪的女音。
“哎哟！老天爷！”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清晨的寂静，“大清早就撞邪！哪来的浪荡子？”
秦昊有些茫然地循着声音转动僵硬的脖子。
只见前方几步开外，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正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迈过石板路上尚未干透的小水洼。她们梳着高髻，满头珠翠随着匆忙避开的动作叮当作响，身上是绣着团花或缠枝的锦缎衣裳，浓烈的脂粉香气几乎要盖过空气里的其他味道。为首一位圆脸的贵妇脸色发白，用手里的团扇远远地、嫌恶地指着地上的少年，仿佛他是什么染了瘟疫的秽物。
“李妈妈快看！”另一位略年轻的贵妇掩着口鼻，目光带着三分惊愕七分鄙夷，在秦昊赤裸瘦削的上身和那头披散如疯草的头发上来回扫视，“啧啧，这……莫不是昆仑奴褪色了？个头这般骇人！竟连块遮体的麻布也无？不知廉耻！”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秦昊皮肤生疼。褪色的昆仑奴？他迟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脏污的手臂，皮肤确乎比周围那些路人要白一些——大概是饿久了。？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状态，脸上腾地一阵火烧，下意识地想要蜷缩遮掩，但那饥饿带来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他，身体晃了晃，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困难无比，只徒劳地绷紧了肩膀的肌肉。
“秽物！快离远些！”被称作李妈妈的圆脸贵妇用手帕使劲在脸前扇了扇，生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语气严厉地对着秦昊身后的空气驱赶，“不知哪处流窜来的腌臜东西，好狗不挡道！滚开！别污了主母的眼！”
另一个拎着篮子、仆人打扮的妇人更是首接啐了一口：“呸！秽气！要死死远些！今日可是要去荐福寺上香的吉日，别冲撞了贵人！”
嫌弃的话语夹杂着刻意拔高的“驱邪”声调，尖锐地钻进秦昊的耳膜。那些华服妇人脚步更快，绕着远远的弧线，仿佛躲避瘟疫般快速地从他身侧掠过。镶着珍珠的云头锦履踏过青石板的坑洼处，溅起几点细小的泥水，落在秦昊赤裸的脚背上。
冰冷，黏腻。
耻辱感混合着饥饿带来的生理性头晕一同袭来，让秦昊眼前阵阵发黑。脸颊贴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石板上，粗粝的砂土磨蹭着皮肤。鼻息间充斥着污水、泥土、和那些人路过时留下的一阵阵浓郁到让他反胃的劣质脂粉与熏香的混合气味。
世界在他晃动模糊的视野里旋转扭曲。远处是高耸压抑如巨兽的灰墙，近处是往来行人匆匆、带着冷漠或厌弃的麻木面孔。耳边的声音嘈杂又遥远，陌生的语音词汇夹杂着几声不耐烦的呵斥和牲畜的响鼻嘶鸣。
“新……新君……初十……” 一个提着木桶、穿着麻布短褐、头发花白的老头从他身边经过，低声嘟囔着和旁人的话断断续续飘进秦昊耳中，“……昨个儿……玄武门那边……味道可太重了……听说新皇……”
玄武门？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透了秦昊昏沉的意识！那些刚刚硬塞进他脑海中的、属于少年秦昊的稀薄记忆碎片猛地翻涌！武德九年六月初西玄武门……还有这些日子长安城里弥漫的、连流民都能感觉到的风声鹤唳！几天前的那个位置……刚刚……换人？
另一个念头更清晰更致命地翻腾上来：三天！这具身体，整整三天，米水未进！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声响亮得异乎寻常、带着回声的轰鸣，从他干瘪的腹腔深处猛地爆发出来，仿佛有个暴怒的怪兽在里面擂鼓示威。这阵剧烈的腹鸣如同最后的重锤，狠狠砸在秦昊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上。
饿！饿啊！
求生的本能在撕裂所有杂念。视野里，青石板那参差的缝隙中，一抹黯淡的、边缘被湿气浸润而膨胀深色的物件，顽固地定住了他游离的目光。
像一块被踩扁了八百次的土疙瘩，表面糊着一层看不出原色的污黑油腻，还滋生着几簇灰绿色的、带着绒毛的霉斑。轮廓依稀还能辨出些许圆形的影子，大约是……面饼？
一块发霉的、被人丢弃的胡饼！像一束绝望的光，刺破了他眼前的所有混沌！
那个圆脸贵妇刻薄的话语声仿佛还在空气里震颤，李二陛下龙椅上的温度可能都还没坐实，玄武门冲天的血腥也尚未散尽——
但此刻，秦昊的眼珠，只剩下那颗顽强嵌在石板缝里的胡饼。
所有的物理公式、化学方程、穿越者的前瞻思维，甚至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都在肠胃那毁天灭地的痉挛和那半块的霉饼面前，被碾得粉碎！
“科学…物理…礼义廉耻…”秦昊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野兽般的低吼，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死死盯着那块霉饼，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最后的生命，“……全他妈的……”
“……给老子！”
“……食物！”
